第19章 推肺腑之言
大概是说到了东林党,胡廷宴一下就来了精神,他脸上闪烁着怪异的笑容,压低声音说道:“老夫倒也认识几个东林党,杨涟和左光斗算是两条汉子,可惜了……”他停了一下,没有往下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去年廷推大学士的时候,廷臣推举的大半都是东林党人,陛下却没有取任何人;据说是礼部尚书温体仁揭发候选大学士钱谦益的一桩陈年的科场舞弊案,引得在朝的东林诸公群起而攻之,温体仁辩解时指斥朝臣结党营私,蒙蔽天子;最后钱谦益罢官,吏科都给事中章允儒、给事中瞿式耜、御史房可壮这几个袒护钱谦益颇为着力的被降谪了事。”
洪承畴心里一惊,也想起了这件事;他有些不解地问道:“钱谦益卷进去的那桩科场舞弊案多年前就已经结了案,而且似乎与当时担任主考官的钱谦益关系也不大,陛下难道查不清来龙去脉吗?”
胡廷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回应道:“与钱谦益的关系大不大,完全在于陛下怎么看;陛下亲自调阅试卷,当廷责问,钱谦益不也认罪了吗?我看东林党这一回又要落空了!”
胡廷宴脸上现出了颇为复杂的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伤感;洪承畴没有插话,胡廷宴又接着说:“陛下聪颖过人,只是自幼生长深宫,左右皆是妇人小人,所以不通世事;一旦承继大位,不免惑于人言,而急功近利。刘鸿训一句轻言,便谪戍千里;袁崇焕召对平台,即期五年平辽。朝廷督责过急,官员只能剜肉补疮;国事儿戏至此,殊为可叹!”
洪承畴想了想,接着这个话题说道:“中丞大人怕是过虑了吧!万岁爷刚一即位,就启用了朱燮元、袁崇焕办理贵州和辽东军务。一年多的时间,贵州已经是胜利在望;辽东也是大有起色。若能除去内忧外患,国事自然可为。”
胡廷宴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奢崇明和安邦彦本来就是跳梁小丑。地瘠民贫,夜郎自大;趁着辽东局势紧张,四川空虚之际,妄图侥幸一逞。只不过区区两个土司之乱,国家倾西南之力,用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才堪堪平定,有何胜利可言?辽东更是棘手。经略袁公胆略过人,有治军之才;不过想要五年平定辽东,谈何容易。朝廷没有贤相,边将就不可能立功。应侯一句谗言,武安君就死得不明不白;王翦统帅倾国之兵伐楚,中间还要一再派人回来向秦王求取良田美女,以打消秦王的猜忌。山海关距离北京不过百里之遥,关宁铁骑十余万,全部听从袁公一人号令;为了平定建州女真,万岁爷明面上赐给袁公尚方剑,许其便宜从事,以示信任;暗地里不可能不心怀疑惧;就算万岁爷胸无纤介,周围的小人却不可能不摇唇鼓舌;万一磋跌,则大势去也!”
这一席话,洪承畴又是不能不佩服;他思忖片刻,说道:“内阁首辅韩爌老成持重,又是袁崇焕座师;大学士钱龙锡也曾经向万岁爷推荐过袁崇焕治军和御敌的才干;有这两人在朝中支持,袁公当无后顾之忧。”
胡廷宴未置可否,却意味深长地说起两件事。一件是两年前为了修筑大、小凌河城,袁崇焕派人前往沈阳假意与女真人和谈,此事曾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不了了之;另一件是上个月袁崇焕以阅兵为名,将皮岛总兵毛文龙诱入军帐,历数其十二条罪状,然后请出尚方剑将其斩首,之后才上报兵部请罪。
这两件事洪承畴都知道,只是看不出来之间有什么关联。胡廷宴闪闪烁烁地说:“这两件事的问题都出在一个‘擅’字上;前一件叫做‘擅开和议’,后一件叫做‘擅杀大将’。就算朝中有重臣为奥援,却不知万岁爷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