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嫩柳新芽
“问你什么？”女人瞥了他一眼，说道：“对了，你以后从教堂回来早点，你回来这一路比较偏僻，晚上说不定会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二流子，你这瘦瘦弱弱的样子，挣不了几个钱还全被抢了，别到时候房租也交不起。”
说着站起来走进屋里，啪的一下关上了门，叶千林对这样的事情没太在意，一来平时来往教堂他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最多是买些吃食的零用钱，二来他在教堂也有一段时间了，回家的路上虽然僻静，但也没碰到过拦路抢劫的。
春季多雨，清江的雨天向来是连绵半个月的时间，教堂里多是年久失修的建筑，在三月里的一天早上，叶千林来到教堂时，后院的一堵墙终于在绵绵阴雨的侵蚀下塌了一个大口子，老人站在教堂侧门口笑着说道：“这下有事情干了。”
两人也没专门找人来修，自己买来了砖瓦泥石，叶千林便在老人的指导下开始砌墙。
连绵细雨中，老人撑着伞为少年挡雨，少年则挽着袖子混合着水泥，一老一少有说有笑甚是开心，那架势莫说墙塌了，就是天塌了也能照着补一补，只是叶千林是第一次干这样的活，虽然有老人指导，但还是一会儿水放多了，一会儿又是水泥多了，被老人笑力气倒是不小，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下午雨小了点，伞是不必打了，一人戴着一个帽子，老人教叶千林砌墙，少年一手拿着砖，一手拿着水泥铲子，身上是一套老旧的工装，叶千林穿着显得宽松很多，那是老人以前的衣服。
“手上像是那么回事了，就是这衣服穿得不伦不类的。”老人看着干劲十足的少年调侃道，叶千林晃了晃手里的铲子。
“有几把刷子就行！”说着叶千林便照着老人的指示开始砌墙。
时间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一个妇人来找神父，老人进屋换了衣服，又拿了壶茶出来，两人在教堂里交谈起来。
时常会有人来教堂里找神父，有来告解的，有来祷告的，有来闲聊的，也有来问教堂需要什么，可以提供帮助的，老人每次接人待物都摆足了姿态，至少茶水是免不了的，今天来的这个妇人叶千林倒是第一次见，两人在内堂说话，叶千林在院墙边隐隐听到声音——他的耳力似乎要比一般人更好，妇人声音低落，还不时叹气，说话也是软弱无力，只有几个字眼叶千林听得清楚。
孩子……主……怎么办……保佑……
听不清具体什么事，叶千林回过神来，不再刻意去听，开始专心砌墙。
大概半个小时后，老人送走了妇人，又换了身衣服出来，看见叶千林修了不少，便笑道：“这么一会儿就砌到这了？不用太急的，咱们可以慢慢来。”
“还有好大一块呢，不知道明天砌不砌得好，后天就是星期六了。”叶千林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细细的雨水说道，老人自然知道他想在孩子们来教堂之前把院墙修好，笑了笑没说话。
“爷爷，刚刚那个阿姨来干嘛的，平时没见过啊。”叶千林手上不停，随意问道。
“家里孩子不听话，在外面瞎混，怎么劝也没用。”老人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来他也觉得事情难办。
“您怎么说呢？”叶千林问道。
“千林，你觉得那位是个什么人？”老人没回答叶千林的问题，反问道。
“哪位？”叶千林转过头问，老人下巴朝教堂里指了指。
“啊！”叶千林反应过来，“您不是说他是很了不起的人嘛，为人类赎罪来着。”
“他应该是最会讲故事的人。”
“嗯？”叶千林疑惑不解。
老人往墙上放了一块砖，说道：“你会讲故事，所以那群孩子老是围着你转，我也会讲故事，所以别人一有什么事情都来找我，但是他最会讲故事，有无数的人相信他，诚心地拥护他成为神，真是了不起啊。”
“千林啊，你知道我们的祖先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是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在部落里，脱颖而出的可能不是身强力壮的猎手，而是会讲故事的人，试想着有人出去狩猎一天，回来时满身伤痕地拖着两头野猪，甚至杀死了一头狼，然后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听着会讲故事的人说昨晚神明托梦给他如何如何，众人把野猪最好的肉给他吃，只为了听他说更好的故事……”
“千林，你觉得是为什么呢？”老人问道。
叶千林摇了摇头，老人的故事他听清楚了，但是却没听懂。
“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信呢？”老人换了个问题。
“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吧，现在的人都知道其实没有神仙鬼怪啦。”叶千林笑着答道。
“现在也有很多人信宗教啊。”
“宗教应该不算什么神仙鬼怪吧……应该。”叶千林有些不确定。
“哈哈！”老人笑了起来，“刚刚那个人是第一次来教堂，我看得出来，她其实也是不信那位的。”
“那她为什么来这里？”叶千林问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在没办法的时候，明知道故事是假的，也会试着去听一听。”
叶千林多多少少能感觉出老人复杂的情绪，说道：“我第二次觉得讲故事有点压力。”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讲故事的时候。”
“哈哈哈。”老人笑了起来，“你不用，孩子才是最该听故事的。”
随后两人说到叶千林给孩子们讲故事的事，叶千林表示故事越来越难讲了，孩子们提的问题也越来越多，让他应付不了，老人则让叶千林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想怎么圆就怎么圆，都随意些。
坍塌的院墙下，两人重新一块砖一块砖往上搭，老人给叶千林支着怎么糊弄孩子们的招，叶千林突然间想起了一个多月以前第一次见面时，叶千林说自己不信教，是不是对来教堂工作有影响，老人临别时在他耳边说的那一句话。
其实我也不信。
细雨蒙蒙，新墙渐起，庭院里草木抽出了娇嫩的新芽，教堂外的街道，公园，城市，绿色慢慢复苏。
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