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之城—98 生命的美丽
“跟我来吧。”曹霖的声音很温柔，普通话说得也很标准，“在进去之前，你要有心理准备，多深呼吸。不要激动，病人的状况并不好，身上有很多插管。她体内有淤血需要排除。”
敬轩一听心如刀割，沉重地点点头。
他跟随她身后先经过喷洒消毒气体的房间，身体转了一圈后才进入ICU。房间里一阵阴凉，要比外边低5℃左右，空气通过过滤的口罩吸入肺内很舒服，纯氧的感觉。
“你的动作和声音都要控制到最小，知道吗？”曹霖贴在他身边轻轻叮嘱。敬轩再次点头确认。
无菌病房里有九个病床，到处是高端的医学电子设备，监控仪器，输液架，药物小推车。看上去对普通人的印象有些凌乱，但是对于娴熟的医护人员，她们早已习惯分门别类，有序列的编排，什么物品，什么设备在什么位置，对此了如指掌。有另外两个护士正在工作，没有理睬她俩。
曹霖带着他走到了右手的第二排的病床，指了指床尾的插卡。敬轩的心脏剧烈地抨击着胸腔，整个世界都静止，仿佛只剩下他。
病床上有个女人，依稀可见琴的容颜，那美丽而妩媚的眼睛，长发已经被修剪成短发。她身上掩盖着白色被套，下边延伸出好几根管子，身边围绕着仪器，浮肿的手臂和腿上都插着输液针。
他有些情绪失控，眼泪夺眶而出。那一刻怎么也阻挡不了，他向她感激地点点头，然后背过身去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曹霖拍拍他的肩膀，着急地挥手：“跟我过来。”
她拉着他走向角落的空间，这是个简易配药室。曹霖关闭了紫外线杀菌灯，关上门说：“嘿，你要控制自己。不能大声哭出来，不能影响病人。”房间里有种难闻的味道，敬轩低垂着头，不想让她看到泪水。
曹霖拉开无菌服的帽子，解开口罩，从桌上纸巾盒里拿出纸巾给他，没有再说话。敬轩接过纸巾，也打开口罩，哽咽地说：“这样做可以吗？”
“这里边可以，”曹霖叹息了一声，“外头就不行。等你情绪稳定后再出去吧？”
“好。”敬轩又多拿了几张纸巾，拧掉鼻涕。尽量让自己更整洁点，他可不想邋里邋遢地去见心上人。
曹霖通过对话来让他平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要乐观些，希望医学奇迹出现，石琴的伤势很重，像她那样的重病患我见过不少。也有些挺过去的，她的生命力很顽强，在与死亡抗争。”曹霖的语气很坚定，“她有一口元气在支撑着她。”
敬轩抬头问：“是意志力，意念？”
曹霖一楞，“可以那么说。”她微微一笑，“有学问和修养的孩子，说话就是不一样。你是从大城市来的吧？哪里人？”
“我是上海人，不过也是一半重庆人。”敬轩腼腆地说，“我也没什么学问。”
“可以了吗？”曹霖问。
“可以。”敬轩干脆利落地说，他戴上口罩，将无菌服的帽子戴好。曹霖检查了他的无菌服，打开门让出位置给他先出去，重新开启紫外线杀菌灯，关上了门。
他静静地走到石琴跟前，曹霖向他示意要去做一些工作，暂时离开。他知道曹霖是好意留给他私人空间。
石琴的眼睛紧闭着，灵动的眼睫毛长长地，像是洋娃娃。她脸上有些浮肿淤青，露在外面的手腕上也有淤青，能从被子缝隙判断她几乎周身都裹着纱布像是个蚕茧，还有繁多的导管、线路、有些与监控仪器连接反应生命体征，有些排出淤血进入废液袋。
他强压心头的难过和伤痛，心疼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指，手心都很凉，是这儿的温度造成。
他仔细地端详她的睡姿，那不像是在恬睡的公主，而像是中了魔咒在睡梦中还被恶魔折磨的公主。有些时候她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的表情，眼皮下的眼睛时而会转动一下。
她知道握住她手心的人是我吗？她能感觉我来了吗？亲爱的姐姐，我回来看你了。
他寄望肌肤接触能让她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疼惜。石琴虽然剪去了一头秀发，仍然让他觉得容颜如伊，丽质天生，成熟魅力是吸引他的根本。如果能像武侠电影里和小说里描述的能通过脉络传给她元气就好了。
希望她能绽放生命的强大力量，顽强地抗争到底。生命也是美丽的。有一天，她睁开眼睛看到在身旁的是他——她心里的小轩。
“傻姐姐。”他在她身边忍不住轻轻地呼唤了一声，“我回来了。”
他真想去亲吻她的脸庞，这不被允许。他将要脱掉头套，拿开口罩直接亲吻她，那会带去细菌。严重的话直接危害她的生命。他握着她的手，蹲下来在床边，轻轻地抚摸手指。希望爱的传递，带给她更多的念力与希望。
他清楚地看见了她眼球的运动轨迹，脸上又浮现一丝痛苦，难道她听到他的声音？
敬轩又过去在她耳边唤了一声，“我爱你，姐姐，加油。”
她的反应强烈了。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激发了石琴大脑的反应，忽然间鼻子“嗯”了一声，敬轩激动万分，转身去找曹霖。
曹霖赶过来察看监控仪，发现石琴的心跳，脉搏，呼吸频率陡然增加，越来越快。她大惊失色，慌忙地问：“你不可以和她说话。”
她推动他离远一点，向另两个护士做手势。三个护士在一起，紧密配合做了些抢救的准备，神色紧张地盯着监控仪。曹霖加大了输氧罩的氧气流量，嗔怨地看了敬轩一眼，敬轩不知所措，表达了歉意。
他担忧地看着她们严阵以待地准备着，真害怕以后会被婉拒进入ICU探望石琴。好一会儿，石琴的生命体征指标终于恢复正常。护士们才离开，其中有个在曹霖耳边说了几句话。
曹霖将他拉到配药室，刚关闭门和紫外线灯，就严肃地批评了他。“你那样做很危险，病人还在危险期，听到你的声音很激动，这不但影响了我们的工作，还对她健康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