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说来奇怪，以前这样的路程，人们也并不大乐意乘车的，往往会走路，或是骑自行车。而三十多年后，这样的路程，往往是扬手打个车过去的，亲眼看到跨越三十年的两个时代差异也是件相当奇妙的事啊！
邵曦心头感慨着，自行车很快便到了录音棚，看到海市音像制品厂门口那块大招牌上的金漆字的时候不禁又是一阵感慨。
这家厂后来成了海市音像公司，从磁带到CD，VCD最后被数字音乐逐渐逼出了用户的视线，之后转型成为了资料留存用的工具型产业……彼时辉煌，彼时落没，而今却都还不为人知。
有胡源带着，门卫很快就放了他们进去，录音棚的走廊里光线暗暗的。
胡源解释：“里面在放电影，让他们拉了幕布遮光。”
走进去是调音室，透过巨大的隔音玻璃可以看到录音室里，几名配音员正拿着台词坐在那儿看着正前方的荧幕上正播放的影片。
邵曦是看过这部电影的，因此看到荧幕上的那女主人公并不兴奋也不惊讶，这时代的电影画质与后来完全没有可比性，全靠演员演技加成。
邵曦看了看，倒是在几名配音员中看到了眼熟的人，影片男主人公也就是母亲的男友，是由当时以声线清亮华丽著称的殷回先生配音的，男女主人公互诉衷肠的配音片断也是流传很久的经典，被后来的很多男配音演员称其为“教科书级男神音”。
三十多年后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殷先生已经年过花甲，即使如此，声音仍是华丽清朗的，丝毫不显老态，而此时的殷回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值壮年。
邵曦忍不住内心雀跃，没想到重生后第一次配音，竟然能跟“男神”合作配音！实在是太幸运了！
胡源看了一下手表，说：“大约还有十来分钟就结束了，曦曦啊，这些可都是你的老师啊！要好好跟他们学！”
邵曦态度极其端正地点头：“嗯！我会好好跟各位老师学的！”
胡源又看了一眼魏启文：“小魏啊，一会儿曦曦进去彩排，录音室不方便外人进入，你就在这里等好吧？”他指了指玻璃屏幕，“喏，你可以直接看到曦曦在里面的，不用担心。”
魏启文觉得脸有点热，点头说了声：“好的。”停了一下，又补了句，“谢谢老师关照。”
胡源哈哈笑了一声，不再说话，转头到录音台边，拿起监听耳机听里面的配音情况。
*
过了一会儿，里面灯光一亮，排演结束了。
胡源朝邵曦招招手，带着她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走进了录音室内。
“大家，辛苦啦！休息一下！”胡源笑着跟各位配音打招呼。
算来他是老板，所以配音员们的态度也都很尊敬甚至有些讨好的意思，个个都称他：“胡老师好！”“胡老师来了啊！”之类。
邵曦注意到，只有殷回动了动嘴唇，没发声，混了过去。
男神居然是这样的吗？！
就见胡源过去跟殷回说：“小殷啊，你怎么样？嗓子吃得消伐？带病工作，真是辛苦你了。”
殷回笑了一下，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邵曦却明白了，殷先生这是生病了，嗓子不太舒服，除了配音之外都在禁声养嗓子！回想到看电影时，男主那潇洒明快的声线，哪里听得出半天病嗓的感觉？不禁更佩服了三分。
“这位是？”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胡源身后的小姑娘，笑着问。
胡源将邵曦从身后让出来，也笑着回答：“这呀！就是咱们的小艾弥丽！”
“哟！”众人都应和着看向邵曦。
胡源介绍说：“来，曦曦，这几位你都要叫老师——这位，是配音导演文宏彬老师；这是黄英华，黄老师，她就是女主角的配音，也是就小艾弥丽的妈妈的角色，之后你们的对话会很多，然后是这位，这是殷回殷老师，你可能不认识他，但是《蔷薇侠盗》这部电影里的安德维你一定知道吧？”
邵曦点点头，她当然知道，那可是殷回的经典配音作品！华丽的声音将浪子侠盗衬得狂狷洒脱，成为一代人心中挥之不去的西方侠客形象。
“对，就是他配音的哟！”胡源笑着说，说完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殷老师今天带病来配音，平常的时候不开口，你不要觉得奇怪哦！配音员嗓子是最重要的。”
邵曦立刻又乖巧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为房东摩尔太太的配音马红星马老师，邮差迈尔斯的配音王爱国王老师，以及两名特效配音师，胡源都一一介绍了，最后才指着邵曦说：“这位，叫邵曦，是桃源高中的高一学生，也是机缘巧合，张老师给我推荐了她，我觉得她的声音非常适合小艾弥丽，今天让她来试一下音，大家也帮我参详参详，看看这孩子合不合适。”
后面的其实是客气话，毕竟他这位大老板带来的人，这些配音员也不会说不合适。
只是看着这女孩小小一只，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小许多的样子，虽然脸上都笑着，但有几分真心接受却很难说。
对此邵曦并不意外，但也并不担心，毕竟她骨子里可不是真的只有十四岁。
不过她的坦然镇定也没让这些大人们觉得惊讶，毕竟随便从小银星儿童艺术团拉个小姑娘出来，也个个都在神态自若的一副小大人模样。
“那要不……咱们就先试一段儿？”配音导演文宏彬说。
或许是出于对邵曦的好奇，各位演员们并没有提出异议，于是文宏彬通过外放话筒向录音室里的录音师说：“老梁，麻烦把镜头倒回……开场，6分42秒，对，从这里开始。”
90分钟的电影倒带还需要点时间，大家坐下等等着，文宏彬则拿了一份台词稿交给邵曦说，“电影开始时这一幕，是小艾弥丽跟邮差讯问有没有爸爸的来信的剧情，她爸爸妈妈已经离婚，现在艾弥丽和妈妈在海边生活。”他停了一下，问，“你想像一下想爸爸的感觉，然后一会儿镜头出来后，你先看一遍演员的说话速度，你的声音要尽可能贴合她的嘴口型开闭的时间。”
邵曦原本还算松驰的情绪被微微提了起来，她突然想起，现在电脑技术还不普及，对口型这些事，如果全部交给录音师去做后期处理，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所以配音员需要尽可能跟上演员的口型来读出台词。
上辈子邵曦学了两年的声乐课后，在一家电台找了份后台编辑的工作，虽说是在电台工作，但其实工作内容跟播音配音搭不上任何关系，她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参加一些网络上的个人广播剧的配音来玩票一下。
当然这也是曾家人每每嘲笑她不务正业的原因，不管她的配音专栏有多少粉丝，她配音的剧中人有多少人叫好，在曾家人看来，都不如她赚回家的钱，做家务和生个孩子更有价值。
邵曦深吸了一口气，荧幕上已经开始播放了。
欧拉语系的语言节奏跟汉语的节奏完全不同，邵曦看着女孩跟邮差先生讯问有没有信的时候，一句简单的：“早上好！迈尔斯，有信吗？”只用了三秒左右时间，邵曦看着手里的台词本，心里默默算了一下用中文时需要的时间，尽可能的掌握些规律。
这一幕很短，女孩问完之后，邮差说：“早晨好！抱歉，文森小姐，今天只有报纸。”
女孩失望地说：“哦……”
邮差于是安慰女孩：“别难过孩子，也许……呃……也许明天就会有信了。”
女孩说：“好吧。”
这时隔壁院子房东摩尔太太经过，说：“迈尔斯，你就跟她说实话吧，她爸爸早就跟别的女人跑了！那个混蛋才不会她写信！哦！可怜的小艾弥丽！”
女孩气愤地大叫：“你胡说！山姆会给我写信的！他答应我的！”
*
这段对话中，女孩的词并不多，但是情绪变化明显，也体现出了女孩的敏感性格，为之后的剧情发展做了铺垫。
文宏彬向录音室示意暂停，然后对邵曦说：“你先看看台词，我让马老师和王老师先试录一次，等一会儿你再加入，怎么样？”
邵曦很配合，点点头说：“好的。”说着乖巧地拿着台词本子看起来。
这边则开始试录，邵曦注意到为房东太太配音的马红星老师在说台词的时候手指在暗暗的数秒，而王老师则在抖腿……
唔……果然各显神通啊！
一轮试配结束，文宏彬对邵曦说：“曦曦来试试吧？”
邵曦点点头，戴上了耳机说：“好。”
画面再度倒回，晨光中，女孩站在屋前的篱笆旁张望着，很快邮差骑着自行车过来，女孩儿朝邮差先生挥，下一刻邵曦开口了，语气轻快中带着期盼：“早上好！迈尔斯，有信吗？”
当听到邮差说没有信的时候女孩有些沮丧地哦了一声，邵曦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她沉浸在剧中女孩对父亲的期盼中，没有注意到身旁人露出的惊讶表情。
文宏彬悄悄凑到胡源耳边说：“行啊！哪儿找来的宝贝呀？这语感真是绝了！”
胡源也惊到了，他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能这么自然的投入了剧情，她的反应完全不像是一个初次配音的新人，相反，她表现得更像是个专业配音演员。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吧。”胡源感慨道。
文宏彬听他这么说，知道这孩子确实是新手，不由得更吃惊了。
而坐在另一侧的黄英华和殷回两人也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近段时间来，配音组已经找了好多人来试音，专业的，非专业的都来试过了，最大的问题就是声音不贴合人物，专业配音员的声音不贴合，非专业的配音员情绪又不贴合，总之就是没一个能让胡老大满意的。
黄英华悄悄凑到殷回耳边说：“这孩子有天赋，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殷回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没有说话。
黄英华笑了一下，又轻轻说：“知道，没让你回话，我就这么感慨一下，毕竟这一行的新鲜血液可太少了。”她略带欣慰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说道。
这次殷回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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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源看这边大家对这姑娘接受得还挺好，也就放了心，转身出去了，一出门，就见那姓魏的男生站起来迎向自己，他可不傻，一眼就看出男孩子对那小姑娘的关心，便笑着说：“小魏，你坐，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随便问。”
魏启文又是一噎，好像自己被人看得透透的，这感觉不太好，不过他现在没空纠结这些，他直接问：“曦曦只有十四岁，她和我说在这里勤工俭学，能赚钱，我想请问一下，干这个……”
魏启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录音棚里的人们，他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行业，非常陌生，说说话就能赚到钱吗？他不确定，“干这个能赚多少钱？您和她说过吗？”
胡源笑了：“哦，你担心这个呀？放心，我们是正规公司，请配音演员是签合同的，薪酬的话，配电影是按台词量来计费的，曦曦配的这个角色在全剧中的戏份比较多，台词也挺多，整个配下来，大概是200块钱。”
魏启文有点惊讶，又问：“那请问这样配一部电影要花多少时间？”
胡源说：“我们的出片是有档期的，外语电影引进后，配音从选角到正式配音再到最后合成，一共也就给我们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曦曦平时不能来录音，所以她只有三到四个半天的时间。”
魏启文皱眉：“这……压力也太大了吧？”果然钱不是那么容易赚的。
胡源则看了一眼录音室里的女孩笑着说：“我倒觉得这孩子乐在其中。”
魏启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陷入沉思——邵曦是真的喜欢配音，想到她说自己一定考不上大学，所以要提前为将来打算的话，魏启文原本觉得这不过是小姑娘不谙世事的玩笑话，然而现在他却发现，邵曦是认真的。
忽然不知该替她高兴还是难过，邵家的家世魏启文曾听祖父说过，邵家是世代书香，祖上不是在朝为官，就是行医济世，又或是教书育人，因此，骨子里有股子旧时读书人的傲气，就是那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意思。
魏启文又想到当初邵爷爷找自己给邵曦补课的时候说过的话：“曦曦小时候，他爸爸妈妈非要让她到湘中去在他们身边读书，结果这孩子就被这么耽误了，我对她的要求也不高，有个大学文凭就行，启文，你要帮帮她啊！”
魏启文很想对邵爷爷说，“有个大学文凭”可不是“就行”这样的将就啊！每年多少人参加高考！又有多少人能考上大学？每个人都是付出了无数努力在拼了命的往大学的门槛里挤，能进大学的人至少在学习上是站在第一阶梯的……
现在看来，如果邵曦没有上大学的意愿，自己逼是逼不了她的，这姑娘太有自己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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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配之后，文宏彬是相当满意的，原本以为来了个小姑娘少不得要花时间教导，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个这么有天赋的，感情饱满而又自然，声线跟原声也相当接近，可以说是不二之选了。
得到了配音导演的认可，胡源自然就更没什么可犹豫的了，直接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和一支钢笔递给邵曦：“来，曦曦，这份合同是咱们合作的凭证，本来，做为未成年，你是不能签劳务雇佣合同的，不过这份合同有张爷爷给你做的担保，所以你可以放心签。”
邵曦接过来合同，果然在被委托人的签名栏上已经签下了张文声的名字，并且盖了私章。
这就很令邵曦感动了，原本她从张老把她介绍给胡源只是想还她一个人情，因为她帮过张媗一次，但是做到这份上，邵曦是真正相信这老爷子是真的拿自己当徒弟了。
签了合同后，胡源表情就认真了许多，说：“曦曦，既然签了合同，就要按约定好的时间完成工作，我们的周期虽说有个月的时间，但是分给配音的时间并不多，你每周只能来半天，分摊下来工作量会比较大，你要有心理准备。”
邵曦点点头，她并不担心，小艾弥丽虽然在剧中是仅次于女主的重要角色，但是由于性格原因，她的话不多，以邵曦当年自己做翻配最效率的时候来算，给她一整天的时间就能全部录完。
胡源见她似乎完全不压力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根本没有危机意识，不过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配音导演去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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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签完了合同，邵曦就被文宏彬拉去继续配音去了，这一次索性就让几个配音演员正式开始录起来了。
邵曦上辈子离专业配音最近的一次还是在电台广播剧小组临时缺人的时候，被拉去配了一次龙套女配，一集剧情就只有一句台词的那种，当时围观各位主要角色的配音讨论剧情，分析情绪时，邵曦别提多羡慕了。
而现在她不但配的是一部经典电影的主要角色，还跟著名的老一辈配音演员搭档，这对她来说简直幸福得像在做梦！
邵曦的兴致很高，几个大人们看着一个小孩子都这么“敬业”，自然也不想被比下去，于是这支工作气氛高涨的配音团队一直配到近六点，录音师表示：“文老师，厂子要关门了，咱们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儿吧。”
文宏彬这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他很高兴，按这样的进度，他们说不定可以提前一周将配音全部完成！
工作结束，各位配音演员也各自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邵曦也准备离开录音室时，被黄英华叫住了：“曦曦！”
邵曦闻声回头，一看到是剧中的“妈妈”，便笑着应：“哎！黄老师，有什么事？”
黄英华笑着说：“你的嗓子条件很好，对气息的控制也不错，不过有些地方还可以改进，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更深入的学这门专业？”
邵曦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竟然又被另一位配音演员看中了吗？
不过自己已经找了张爷爷教自己了……
黄英华见她没回答，也不生气，继续说：“我在银海艺校担任语言老师，教的课程有播音主持和语言艺术，要是你有兴趣的话，欢迎你来旁听。”
邵曦一愣，银海艺校？！这是当年红极一时的私立艺术高中，专门针对想要报考音乐学院和戏剧学院的学生进行培养，学费特别贵！那可是真正的“贵族”学校！
后来这所高中被并入戏剧学院，成为海市戏剧学院附属高中，这在当时还上过新闻！
兴奋了没几秒，邵曦又冷静了下来，爷爷是不会允许她去读一个艺术特长的高中的……唉！
不过，她还是笑着接受了邀请，旁听应该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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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黄英华道别后，邵曦终于出了录音室，来到控制室，就见魏启文站起来。
坐着魏启文的28大杠回家的路上，邵曦听到魏启文说：“曦曦，考戏剧学院吧！反正你爷爷只要你有大学读就好了。”
邵曦眨眨眼，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1-04 00:24:22~2021-11-05 22:4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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