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进宫赴宴六

晨王只是短短一瞬间瞟了一眼画像，又把目光看向璟儿。

璟儿从不饮酒，也忍不住拿起一杯葡萄酒浅浅尝了一口。只觉得那酒的滋味，入口甘甜醇厚，后来确实隐隐有苦味，细细品尝，又好像似有若无。一饮而尽的时候，又有辣味充盈口中，那酒的酸涩，也跟辣味一齐涌上来。冲的脑仁微微发晕。

想来世间男女爱欲莫不是如此。先是甜蜜芬芳，含情脉脉。尔后又是那种若即若离，患得患失之苦。待真的情到浓时，又觉得隐隐害怕前途渺茫，不知道最终是如何安放。只有待多年以后回味，才知道这种亦苦亦甜，又喜又忧的滋味，热辣辣的，涌上心头。

晨王的眼中，璟儿也这般与之对视，眼中有无限依恋羞涩之情。他心中暗道：是我不好，为了回绝父皇的婚事，一时间把她架在火上烤。只是璟儿终究是个小姑娘，只怕要当真，只是我……

当下，晨王站起来拱手道：“父皇，儿臣还想为国效力，哪怕将来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不想苦了尊贵的安锡国公主。况且，我朝皇子众多，儿臣恳求父皇再另选他人。”

泰王阻拦道：“有什么打紧，我说贤弟就是太操心国事了。现在我大梁国泰民安，人人安居乐业。边疆已经停战，天下诸国争着跟我大梁和亲，军中战士都盼着解甲归田，贤弟你怎么还想着要打战？”

晨王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冰冷，若目光能化做刀剑，泰王已经被他斩成几段。

“好了，允祯！”

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二人对话，说道：“允祯，朕问你，为何宫里遍植石榴树？宫中宴饮的果子，必少不了石榴？”

“这……”晨王知道皇帝想说什么，思考要如何巧妙避开皇帝的意思。

“石榴多子芝连拳，仿佛瓜瓞歌绵绵。”丹珠将军不太通大梁礼仪，在大殿上，公然插话，人人侧目。但是他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依旧上前跟皇帝行礼道：“陛下，臣来自安锡国，石榴也最早产自西域，臣以为，不光在大梁，我们西域三十六国，也觉得石榴象征多子多福，瓜瓞绵绵。种石榴，有千子如一，家族兴旺的寓意。”

皇帝听了，点点头，严肃地问道：“允祯，你如今二十有四，可有为皇家开枝散叶？给朕添个孙儿？”

这话甚是严厉，皇帝的目光，缓缓地打量着晨王。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所有人看了都噤若寒蝉。

“自然是儿臣的不是。”晨王赶忙跪下请罪，道：“儿臣甚少回府，也少与姬妾亲近，才导致子嗣薄弱。儿臣……”

皇帝再一次不耐烦地打断晨王：“都怪朕一直让你在边疆打仗，允祯，家事也是国事。这些年辛苦你了，兵权也暂时放下。与安锡国的公主成婚后，好好在京中休养，给朕多添几个孙儿，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要解除晨王的兵权？

所有人都听出了皇帝的意思。

泰王更是内心激动，波涛汹涌。解除了晨王的兵权，下一步，也许是他手握兵权。

晨王一瞬间，身体有些僵硬。大殿内，瞬息万变，刚刚还在说婚事，现在就要解除他的兵权。这意味着，晨王彻彻底底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与爱重。将来跟番邦公主结婚，生下混血的孩子，他将永远无缘皇位！

“父皇，儿臣还年轻，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娶妻生子，与安邦定国一并重要，儿臣定不负父皇的期望，只是兵权一事，望父皇三思！”晨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屡立战功，在边疆威名赫赫，居然有解除兵权的一天。他自来做事谨慎，从不公然顶撞皇帝的旨意，也能收敛锋芒，博取皇帝的信任。只是这次拒绝了安锡国公主的婚事，就换来如此严重的后果，这是晨王始料未及的。皇帝向来刻薄寡恩，多疑多虑。

晨王因为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之子，又没有母家势力。皇帝才放心把兵权交给他，如今泰王深得他的欢心，又屡次明里暗里弹劾晨王，所以，皇帝借着晨王拒婚一事，收回了兵权。

皇帝道：“允祯，朕意已决，待公主下个月到大梁，就把婚事办了。至于兵权的事，日后朕再慢慢商议。你们，都不要说了，此事已定。”

失去母亲，失去权势，失去兵权，连依附自己的臣子都要被打击弹劾。晨王现在只剩一个王爷的帽子，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罢了。他一时间愣了愣，没想到，此次阖宫夜宴，竟然是修罗场。

“王爷……”璟儿看晨王脸色不好，赶紧悄悄扯了他的袖子，示意他谢恩。

晨王撑着有些发酸的膝盖，谢了恩。

默然归座，看着泰王眼中讥笑的神色。狠狠地捏紧了拳头，他身上，背上，生生逼出了一层汗意。

赵乾阳，今日你欠我的，来日让你加倍奉还！

璟儿知道解除兵权对晨王是致命的打击。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也知道，任何安慰对晨王来说，都是徒劳的。

璟儿从未想过，位高权重的晨王，会有这样身不由己的一刻。在皇宫，王爷，皇子，公主，嫔妃，文臣武将，从来都是这样身不由己。除了皇帝，谁也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哪怕璟儿视若天神的晨王。在晨王身边，她一直是有依赖感，安全感的，甚至这些日子。与晨王相处，都是温暖和安心的，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如此短暂。

晨王要大婚，还要解除兵权。

宴会再怎么欢声笑语，于晨王来说，都是压抑和烦躁的。觥筹交错，酒香，肉香，脂粉香，一点一点地缠上身来，像一张大网，紧紧地把他裹住，连呼吸都滞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