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座下妻
白茫茫山间天地,如针毡般的冷衫树枯林立,三千余人马在此中穿行,走过长长一串链状足迹。
行军已逾两日,然而所经距离不到行程六分之一,今年的夏秋两季甚是干旱炎热,大周数个北境国家都遭了旱灾,而南方则是山洪河涝多发。
也就中周襄南武北这些区域受波及不大,但整个天下的年景皆不太佳。
自初雪过后,风雨霜雪也不再含蓄,积聚了数年的劲儿于今冬三月一并发作,才令这早冬行军也如此艰难。
“偏将军有令,命各部什长约束属下,到达前方驿司后先行休整一晚,再行出发”
一军侯走马于松散行军队列中,每经一什便大声布告,队列中不时传来答诺声。
“大家别分散,凑近一些也能取取暖,到此地驿司后,有了庇护,便不怕晚间凛冽寒风了”
武小武是点兵出发行军时被临时任命为什长的,相熟人中同为什长的还有张毅、以及已经取正名为罗宪的罗小胖,各自暂时掌管着手底下二十人。
得了军侯传下的令,各个百夫都开始约束部下人马,聚集在一块,道路也窄,全军只能排成长长几条人马军列,穿行在这山间雪泞中。
呼出一口白气,罗宪掸去冬毡帽上积雪,牵着坐骑,凑近到武小武身边,与他谈话。
“哪年冬天有这么冷过啊,偏偏被俺…我们碰上了”
罗宪自从取了正名后,便决定要对得起这个好名,往常的粗鄙习惯尽量去改,现在算是初见成效。
“去年秋收时候,国相便下达各郡县要修缮水利,谨防旱灾洪涝,
村里的翻车渡槽水龙什么的,还是我们忙碌一两个月,才都开沟装接到挨家挨户的呢,
依现在的情况,只能说国相他老人家谨慎细心,深谋远虑,今冬武国各地受灾害也轻”
武小武答道。
“你这是答非所问”
罗宪扬眉,瞪了瞪眼睛。
“我这是直指根源,还有,同为临时什长,我也不是你手底下的兵,再瞪我小心我扁你”
武小武冲他亮了亮拳头,警告一番。
罗宪没接,忽而又问。
“你知道下个驿司离这多远么?
我的黑旋风好久没吃到好草料了”
罗宪这又动作温柔地替他牵着的那匹黑马扫去鞍背上的积雪,再抚摸着它的马鬃。
“得了吧,这雪冬哪来的新鲜好草料,武国也就南边几座城有,但怎样也轮不到你的座下妻”
武小武见罗宪那没出息的样儿,开口刺激道。
“什……什么‘座下妻’,武小武你怎么说话的,咋这么膈应人”
罗宪语带微怒,就要与武小武理论。
不知哪个浑人曾说过‘军中马为座下妻’[1]这话,又有人称坐骑为‘爱驹’,是故便流传下来了,武小武这样调侃罗宪也算有出据。
“才分配到手几天,开始是会这样的,且能与战马培养感情,若是能心意相通,杀敌建功也事半功倍,
小武你不妨也这样试试”
张毅的什员走在前方,见武小武与人聊天,这行军途中无趣,便放缓速度落到部属末尾,也好凑过来与他们谈话。
“我自然是有,但没小胖他这么矫情,生怕委屈了似的,那动作那眼神,腻歪到家了”
武小武摊手道。
“不准叫俺……我小名,我现在正儿八经的叫罗宪,多好的名儿!
还有,你不也替战马扫雪?!你怎的不说说自个儿”
罗宪一看武小武那匹枣红马通身不沾雪,就知道他又‘偷跑’了,还是默不作声的那种,罗宪他平生最恨这种人前人后不一的了。
“嗐,你不懂,它身上若是积了点儿雪,头就凑过来撞我胳膊,我这是被逼无奈”
“挺好的,你看雪风就不这样,次次给它刷洗都不给个好表情,偏着头就不看我,草都比我得它喜欢”
张毅感叹道。
“毅哥儿,你家雪风的马尾咋这么好看?”
如今正名是李乾的李小宝,看着张毅那匹通体雪白的战马羡慕得紧,又见雪风走动的仪态甚善,时不时摇摆的马尾也那样顺柔好看,便出口问道。
“雪风是打小陪着我长大的,在府邸里,我成日亲自好水好料好伺候,现在它是轻易离不得我,便把它带来了,
只是它现在受不了别个儿的粗鲁动作,马鬃马尾马身都只能由我自己时时修剪刷洗,我也不想的”
张毅听有人夸他的雪风好看,故作烦恼实则不无得意地说道。
这是则有一人,语带幽怨,抑或不忿之感出口针砭他们……
“四个人,还当着别人家‘座下妻’的面儿,呸,不要脸。
我都偷摸摸的。
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
呸!
或者你们收敛一下,收敛下饶不了您多少时间,
到了南关骏马坐骑多得是,还当着别人家的面,
恶心,呸,真恶心呐——”
赵安淮看着几人越看越来气,这是交谈培养战马心得吗?这都是赤裸裸的炫耀‘秀恩爱’,无端就被膈应到了。
何况武小武张毅罗宪他们的战马可都是公马,虽然没被骟过,但于他而言,怎样好说培养感情的话,不稍细思细想就犯腻歪不是?!
“你才恶心,分明是你家黄马不得你喜欢,所以眼红我们,你看着吧,迟早被你家小黄一脚蹬沟沟里去”
张兴平笑骂一句,然后就不搭理气急败坏的赵安淮。
张兴平,清河村少年,卖二两猪头肉的张伯伯家的长子,与武小武他们为同期武国入伍应征兵员七人中的一员。
同是如此的还有之前不曾具名的王伯道、王仲明、李巡守三人,他们虽在武小武这一什中,但在队列里面不好出来,只是跟其余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前边几人互相讨骂。
前些几个日子,由于风雪不比如今这样势大,这十几个大比时就互相认识的少年,可都是在野外冻夜并肩倚背而眠,关系也都熟络起来,开得了荤话骂得了鸟人,总之是到了可以互损的地步了,所以互相调骂也无妨。
“雪势若是再加大,不知还要这样步行多久才能到边关,走走停停的,游不成游,赏也不是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