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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战繻葛祝聃射天子 逐子忽祭足斗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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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逐忽弑隐并元凶,同恶相求意自浓。只为宋庄贪诈甚,致令鲁郑起兵锋!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郑国神射手祝聃,眼见王车在前,于是催命御者,纵车突入敌阵,连连发射,无不应弦而倒,当者披靡。那祝聃三冲两撞,因见天子车盖不远,由是引弓搭矢,便是一箭。果真神射!但见弓开似满月,箭去似流星,弓弦响处,桓王左肩早中,血染龙袍。此也是祝聃恐担弑君大罪,故意射歪,只中帝肩。饶是如此,已使周天子威信扫地,随征诸侯及众将面上无光。周天子啊也一声,伏在车上,命令速退。祝聃催车前进,周桓王正在危急,却得虢公林父前来救驾,挡住祝聃去路。桓王由此得以脱围,兵退三十里下寨。

周公黑肩收拢败军,安置已毕,至大帐来见周王请罪,说道:“只因陈人不肯用力,以至于败。”桓王赧然道:“此朕用人不明之过,不怪众卿。”祝聃等回军,来见郑庄公请功,并问道:“臣已射王肩,周王胆落,明公何不率中军追赶,一战成擒?”庄公叹道:“虽然天子不明,前来伐我,但以臣敌君,毕竟万非得已。赖诸卿之力,得保郑国社稷足矣,何敢多求?若擒天子,如何发落?即周王重伤殒命,寡人亦背弑君之名,为天下诸侯公敌矣。”祝聃还要再言,祭足插口道:“主公之言是也。今我兵威已立,天子畏惧,便已足矣。且宜遣使问安,使知射中王肩,非出主公之意。”庄公然之,命备牛羊粟刍,以祭足为使,连夜送到周王营内,问安请罪。祭足来至周营,叩首再三,口称死罪。桓王默然,虢公林父代天子答道:“郑伯既然知罪,当从宽宥,来使谢恩。”祭足再拜而出,还报庄公。

只此繻葛一战,终仗祭足神机妙算,祝聃勇猛无敌,挫败桓王联军,并射中天子之肩。此一箭非仅射伤天子,实是射塌数百年天下共主招牌也。周王室威信坠地,自此更不言郑国之事。此战之后,郑庄公出兵援齐,重创北戎,至此威震华夏,亦为诸侯争霸拉开帷幕。便说郑庄公治郑四十三年,缔造郑国鼎盛时代。此时郑国疆土,南建栎邑(今禹州),东建启封(今开封),北与卫晋交错,西控巩洛,胁宋迫许,威加北戎,诸侯拱服。西周之灭于犬戎,东周之开于郑武公;而东周之衰,却是始于郑庄公。东周江山社稷,实是成也郑国,颓也郑国。关于庄公打造“小霸王”历程,最早记于《左传》,甚为支离破碎。至汉朝司马迁著《史记》,便即详细记录,但正因其详细,可信度便又大弱。总而言之,自周平王东迁洛阳之后,是郑庄公以三十年时间,率先独自揭开春秋大国争霸帷幕,但惜霸业未成而死。

只说周桓王败于郑军,愤愤不平,欲从别处找回颜面,重树天下共主威风。桓王十四年,乃是晋小子侯元年,鲁桓公四年。此年曲沃武公派韩万杀害晋哀侯,其后又诱骗晋小子侯前来曲沃,并将其杀害。曲沃由此掌握晋国,晋君号令不能出于翼城。周王以为晋哀侯报仇为名,命虢仲、芮伯、梁伯、荀伯、贾伯为将,讨伐晋曲沃武公。武公抵挡不住,退回曲沃。周桓王终得昂首气舒,便命晋人立哀侯弟湣为君,是为晋湣侯。但未过半年,曲沃武公便即出兵攻拔翼城,晋缗侯逃亡他处,由此失去故都。次年秋,虢、芮、梁、荀、贾国共同出兵,再次攻打曲沃武公,不克而罢。周天子干涉晋国内政,亦便半途而废。桓王十四年,乃是楚王熊通三十五年。熊通拓地千里,国力强盛,扬言于诸侯道:“我有敝甲数万,欲观中国之政。”两年之后,便即自立为王,是为楚武王,开始转战汉水两岸,经略江汉平原。

按下天子落魄,复说随周桓王前番征伐郑国,败军之将陈佗。其本名妫佗,又称五父,与陈桓公皆是陈文公庶子。当周桓王三年之时,鲁隐公四年,陈桓公在位,郑庄公遗使至陈国讲和,桓公不许。陈佗劝谏道:“睦邻乃为国家之宝,不如应和。”桓公不听。则两年之后,郑伯侵陈,大获而归。隐公七年,陈桓公终纳陈佗劝谏,与郑国讲和,派陈佗前往与郑伯结盟。于是筑台相会,执牛割耳,置于朱槃,沥血于玉敦。司盟面北,对执牛耳者当众宣誓;戎右持玉敦以请盟誓,双方依次歃血,蘸涂于唇。歃血已毕,挖坑埋牛,将誓言置于牛身。此乃歃血为盟典故来源,持朱槃者便为主盟一方,此所谓“执牛耳”者也。

陈佗既被派往郑国会盟,可见此时已甚得桓公信赖,方才委以重任。争奈正当歃血之时,戎右持玉敦至于身前,陈佗竟然心不在焉,洋洋不睬。戎右站立既久,身后侍官急蹴轻唤,陈佗方才猛醒,慌忙歃血于唇。郑国大夫泄驾见此,乃谓左右同僚道:“陈五父不敬鬼神,恐其不得善终乎?”众官闻言,皆都窃笑。会盟之后,郑庄公又派大夫良佐为使,前往陈国与陈桓公交换盟书。郑良佐如陈莅盟,见陈桓公歃血之时,陈佗在旁神色有异,方才大悟,亦知陈国将有祸乱也。原来陈佗此时早已萌生异志,心有所思,故在莅盟时出神泄机。

至周桓王十三年春正月,陈桓公妫鲍病卒,陈佗果杀太子免而代之,由此国人分散。依据妫鲍谥号为“桓”,是谓其不得善终,由此可推断陈佗作乱之时,陈桓公尚且未死,也是遇害。陈佗前后谋划十年,叛乱终于成功。陈佗继承其父文公遗风,自篡位以来,就屡次微服到蔡国淫乱。陈桓公之庶子妫跃,母亲也是蔡人,乃蔡侯之妹。妫跃故此联合舅父蔡侯封人,在陈佗到蔡国淫乱时杀之。可叹!陈佗自篡位为君,至被诛杀篡位,不过八个月而已,寿止四十八岁。公子跃由此终为父兄报仇,夺得君位,是为陈厉公,陈国第十四任君主。

周桓王十五年,郑庄公深嘉公子元之功,使居大城栎邑,比于附庸,诸大夫各有封赏,惟独不录祝聃之功。有人问之,庄公说道:“彼射王肩,我若因射中天子而录其功,天下必将议我不臣也。”祝聃闻言忿恨,疽发于背而死。庄公私给其家重赏,命厚葬之。此年周天子又失盟、向二邑,被郑、卫、齐联军所占。平王东迁时方六百里,如今只剩一二百里,前来朝聘诸侯愈加稀少,纳贡收入也渐朝不保夕。此年邓侯吾离与宜伯绥不朝天子,反去朝拜鲁国。此时邓国渐渐国势昌盛,开始屹立于列国之林,史称吾离是为邓国中兴之君。

桓王十七年,巴国派使者韩服至楚,并请求楚武王,允许其与邓国订盟通好。巴国欲联邓而先请于楚,是因邓、楚二国乃是姻亲,熊通娶邓候女邓曼为妻之故也。楚武王熊通从之,且遣道朔为使,陪同巴国使者一同前住邓国结盟。未料使团在接近邓国南部边境时,却受到当地鄾国人袭击,韩服、道朔被杀身亡,财物被抢。由于鄾是邓之属国,楚武王便令大夫熊章前往邓国,就截杀楚使之事问责于邓。邓侯不知其中原委,故对楚王问责不予接受。熊章回报,楚武王大怒,遂令斗廉率军围攻鄾国,以武力讨回公道。邓大夫养甥、聃甥率军救鄾,与楚军对阵。斗廉得到哨马密报,乃借夜色悄然设伏,彻底击溃增援邓军。鄾人闻信,不战而退,连夜弃城而逃。由此一役,楚武王即报道朔被杀之仇,又占有鄾地,一举两得。

齐僖公二十九年,乃周桓王十八年。是年冬,郑国因鲁国接纳邓国参拜,以为鲁侯挑战自己霸主地位,遂约齐国伐鲁。因郑国前番北御戎师,有大功于齐,齐僖公难以拒绝,便只好抛却与鲁国翁婿姻亲关系,答应郑国,并请卫国出兵协助。三国联军大进,与鲁战于郎,距鲁都曲阜只有数十里,鲁国情形十分危急。鲁桓公大慌,只得遣使赍持重礼前往宋国,请宋侯出面调停。宋侯因此出面,分别致书郑、齐、卫三侯。三侯面商,因思鲁国与周王室关系密切,齐、鲁又是姻亲,郑国教训鲁国目的也已达到,卫国并无利害关系,故此皆都卖给宋侯一个面子,使鲁桓公纳币谢罪,三国便借梯下台,各自收兵。是年卫公子朔谋杀太子伋及公子寿。卫宣公无奈,乃以公子朔为太子,次年郁闷而死。公子朔立,是为卫惠公。

是年秦国讨伐芮国,败于女国主芮姜。由此便说芮国历史由来,前世今生。且说武王克商之后,分封同姓芮良夫于今陕西渭南大荔,赐以伯爵,是为芮伯。亦有另说其封地位置是在山西省芮城县,但经考古发现,确定渭南韩城昝村镇梁代村,是为芮国墓地。周成王在位时,正式建立芮国,芮伯在周王室担任司徒。东周平王之时,芮桓公在位,与妻芮姜共同治理其国。芮桓公英年早逝,芮国江河日下。鲁桓公三年,芮伯名姬万,因沉缅女色,母亲芮姜告以祖上光辉事迹,教育儿子励精图治,勤于政事。然而芮伯万不听,于是芮姜逐子出居于魏,更立别君。鲁桓公四年秋,秦师侵芮,不料为芮姜用计打败,与此书接前文。同年王师与秦师围魏,执芮伯万。又说是周师与虢师围魏,取芮伯万东归,重立为芮君。

于此又有一说,姬万被逐到魏地之后,芮国并未更立新君,而是芮姜自己称伯,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国君。芮姜在位期间内修政理,外御强敌,竟能以蕞尔小国而败强秦之师,可见军事才能亦非同一般。周王室联合秦国、虢国包围魏国,显然是为重新扶立姬万,并消灭芮姜所谓叛乱势力,可惜未果。直至六十年后,秦穆公再次东征芮国,因芮姜早已去世,国内人心涣散,故此不敌秦师,芮国终为秦国所并,在历史上存在四百余年。此番乃是秦宪公东征芮国,败于芮姜,遗笑诸侯。秦国自非子后延续七代,便是秦宪公时期。宪公一边与周天子交好,更不断拓展疆域,使秦国在西垂崛起。再将都城迁移到平阳,在此地繁衍生息,并与犬戎部族继续作战。乃攻打亳戎,亳王逃亡西戎;秦据其地,掳其人口牲畜。犬戎诸部由此敬畏秦人,秦国自此在西垂基本已无敌手。自助天子俘虏芮伯万,秦国便始代替郑国,成为周王室打手及先锋;在中原列国眼中,虽依然是西垂小国,但自此不敢轻视。

周桓王十九年夏,郑庄公有疾,自觉难起。乃召祭足至内托孤道:“寡人有子十一人,自世子忽之外,子突、子亹、子仪,皆有贵征。子突才智福禄,似又出三子之上。寡人意欲传位于突,未知卿意何如?”祭足再拜奏道:“主公不可。子忽乃邓曼元妃所出,身为嫡长,久居储位,且屡建大功,国人信从。主公若废嫡立庶,必动摇国本,酿成大乱,臣不敢奉命。”庄公点头道:“卿乃体国之言,寡人岂有不知。然子突志非安于下位者,若立世子忽,惟有逐子突于外家耳。”祭足叩首答道:“知子莫如父,惟君命之。”拜辞而出。庄公叹道:“郑国自此多事矣!”乃使公子突出居于宋国雍氏之邑。五月夏,庄公薨逝,世子忽即位,是为郑昭公。乃使诸大夫分聘各国,传递国书。专使祭足聘宋,因便观察子突之状。

公子突之母,乃宋雍氏之女,名曰雍姞。雍氏宗族多仕于宋,宋庄公甚加宠任,公子突故被其父置于外祖之国。子突在宋未久,便以思念母亲雍姞为由,与雍氏外祖商议归郑之策。雍氏告于宋公,宋公许诺为之计较。适逢祭足行聘至宋,宋公暗喜道:“子突归郑,只在此人身上。”由是唤过南宫长万,命伏甲士于朝,暗做预备,专听号令行事。祭足入朝,致聘行礼毕,甲士趋出,将祭足拘执,囚于军府。祭足疑惧,坐不安席。未几,太宰华督携酒亲至,与祭足压惊。祭足问道:“我有何罪,为宋公所擒?”华督说道:“今子突窜伏在宋,寡君悯焉。子忽柔懦,不堪为君,子若能行废立之事,寡君愿世修姻好,惟先生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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