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为了你好,你自尽吧
那些壮汉一脚踢开了那个女子:“滚!”大口的喝着那女子的碗里的野菜糊糊。
另一个女子匆忙的喂着孩子吃野菜糊糊:“快,快!大口吃下去!”几个壮汉大怒,揪住她的头发暴打,她却死死的护着孩子,眼看着孩子将野菜糊糊喝得干干净净,这才凄厉的惨叫和挣扎。
一群壮汉抓住那女子暴打:“混账!竟然敢喝光了野菜糊糊!”“女表子,找死!”不好好的教训这个女人,以后哪里还有人怕他们,他们还怎么能够喝到更多的野菜糊糊?
周围的胡人畏惧的看着那些壮汉,自从进了这胡人营地,一天只有一碗野菜糊糊,胡人之中就有壮汉嫌弃数量太少,抢劫营地中的妇孺,起初只是不同部落之间的抢劫,也会尽量给被抢的人留下半碗野菜糊糊,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数年大鱼大肉才在身体之中积累下来的脂肪飞快的耗尽,对食物的渴望超出了人的理智,小小的、难吃的野菜糊糊竟然成了所有胡人眼中的无上美味,抢劫弱小的胡人的野菜糊糊再也不分部落了,管你是不是同一个部落的,管你是不是亲戚,只要是妇孺和弱小就必须把野菜糊糊交出来。
远处,几十个汉人百姓和士卒冷冷的看着胡人们内讧,有人看不下去想要阻止,却被其他人拦住,冷冷的提醒:“你忘记了赵老四了。”那人打了个寒颤,一颗愤怒的心立刻就冰凉了。
赵老四是发放野菜糊糊的百姓中的一个,一个月前,他实在看不下去胡人的壮汉抢劫妇孺,挺身而出制止,那些强壮的胡人见有汉人出头,立刻就散开了,赵老四还额外给了那个被抢的胡人女子一碗野菜糊糊。可是,当天晚上那个多喝了一碗野菜糊糊的女子就被其他胡人杀了。
哪怕衙役和士卒严令胡人们交出杀人凶手,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认凶手,县衙的官员只能停了整个营地两天的食物配给作为惩罚。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若仅仅是如此,那是管理胡人营地的官员不够心狠手辣,只要严刑逼供哪有找不出凶手的道理?
可让一群汉人百姓心寒的是,当赵老四第二次阻止胡人壮汉抢劫妇孺弱小,却被那个妇孺扑上去死死的咬住了喉咙,虽然救得快,总算没有丧命,但那胡人妇孺恩将仇报的行为却让无数汉人心寒了。
一个监管的衙役冷笑着:“心寒什么?你们以为你们阻止他们抢劫弱小是好心,他们可不这么想。若不是汉人把他们关在营地之中,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每天大块的羊肉,生活过得多逍遥自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感谢把他们关起来的汉人?这只是其一。”一群汉人打了个颤,易地而处,他们会对不让他们吃酒喝肉,把他们扔进营地的人感恩戴德?绝不可能。
那个衙役道:“你以为你救了那些被抢的人,可是你能救她们一辈子吗?你能在她们被杀的时候保护她们吗?你不能。”
“你以为你被恩将仇报了,其实那胡人女子根本不想你救,你不救她,她只是今日少吃了一碗野菜糊糊,可能今天就饿死,可能不会饿死,你救了她,她今晚就会被其他胡人杀了。”
“是因为那些抢劫的胡人立威?是因为其余胡人憎恨她与万恶的汉人有关?”
“不重要,总而言之她若是不拼命的咬赵老四,她今晚必死无疑。”
一群汉人沉默,这世上做好人竟然也会害死人。
某个汉人问道:“可是,难道我们就看着那些妇孺儿童被抢劫,然后饿死?”没有力量制止罪恶是无奈,明明有力量制止却选择坐视不理,于心何安?
那个衙役笑了:“胡县令说了,地狱无门,福祸自招,那些胡人明明只要肯去耕种田地就有吃的,可他们偏不,这其中是对汉人深入骨髓的恨,这种恨着汉人的胡人再可怜也是敌人,敌人死多少都不用理。”他转头看一群于心不忍的汉人百姓,冷笑几声:“你们是没有见识过什么叫做你死我亡的恨。”他不再多说,身为衙役见多了各种令人发指的事情,他只要用鼻子闻一闻就知道这个营地的胡人个个对汉人恨之入骨,若是他此刻手中没有刀子,若是那些胡人的身体再强壮些,他相信那些胡人会毫不犹豫的杀光他们。
那衙役长长的叹息:“这些胡人怎么可能融合到汉人之中呢。”
胡问静也是这么想,若是那些胡人刚刚进入大缙的时候就严厉的管理,所有待遇与汉人一视同仁,这些胡人很有可能已经融入了汉人之中。
“汉人的文明比胡人强,农耕文明比游牧文明强,汉人的生活比胡人好,汉人愿意接受胡人,那些胡人肯定笑得牙都掉了,难道会拒绝?司马骏这个蠢货偏偏要玩一手尊重游牧民族,尊重胡人的风俗,胡人犯罪不与追究,这不是告诉胡人做胡人才有好处,做汉人就倒霉,彻底的割断了胡人融合到汉人之中的可能吗?”胡问静真是对大缙朝的皇亲国戚们失望透顶,白送没人要的道理都不懂,如今积重难返,想要搞定民族问题只怕就有些艰难了。
她微笑着:“火候差不多了,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效果呢?”真是想知道啊,不过多半依然不能阻止五胡乱华。
小问竹在胡问静的身边滚来滚起,见她没有注意,悄悄的伸出手在胡问静的背后轻轻的一拍,又急忙躲得远远的。胡问静继续看公文,好像没有感觉到,小问竹悄悄的又伸出了手要拍胡问静,却被胡问静一把抓住:“抓到你了!”抱着她打滚。
一个仆役进来禀告:“县令,有你的亲戚来访。”
胡问静一怔:“我刚杀了自己全家老小,竟然还有亲戚敢冒出来?”小问竹挂在胡问静的脖子上,从怀里取出一块压扁的糕饼,塞到了胡问静的嘴里,欢笑着:“这块饼最好吃了,姐姐吃。”胡问静轻轻的咬了一口:“好吃,真好吃。”小问竹甜甜的笑。
唐薇竹跟随着仆役走了进来,看到胡问静和妹妹打闹,平静的心中陡然冒出一股怒火,指着胡问静厉声呵斥道:“你妹妹是亲人,你爷爷你叔叔你姑姑婶婶哥哥弟弟就不是你的亲人了?”她与胡十七等人没有见过面,但是想到胡问静竟然杀了自己的爷爷,立刻愤怒的颤抖。
胡问静惊愕的看着唐薇竹:“你谁啊,不会是冒充我的亲戚吧?”小问竹用力的叫:“冒充的,冒充的!”挂在胡问静的脖子上晃悠,吃了一口糕饼,又喂胡问静吃。
唐薇竹怒极反笑:“今时今日,谁会冒充你的亲戚?我若不是倒了八辈子霉,根本不想和你是亲戚。”
胡问静盯着她,好像不信。唐薇竹怒了:“我的表叔的媳妇的娘家与胡家是姻亲!我也是最近你爷爷找上我家才知道的!”这狗屎的亲戚关系说出来都让人无奈和绝望。
胡问静继续盯着她,忽然笑了:“那就难怪了,胡某就说你就住在我家左近,怎么就不跑过来认亲呢,早知道你是我亲戚,魏左仆射的宴会上我一定给你面子,一声不吭。”唐家不知道彼此是亲戚的言语应该是真的,不然绝不会一直不找上门,她但是与吏部尚书任恺有关系,唐家就不想通过她活络一下换个有油水的官职?既然唐家此刻才知道她们是亲戚,那就与原身的父母的惨死无关,只是一个普通的亲戚而已
唐薇竹一怔,胡问静竟然认得她?她心中陡然一阵羞愧,是啊,她在魏舒魏左仆射的宴会上被胡问静打脸羞辱,胡问静怎么会不记得她这个手下败将呢?她满脸通红,颤抖着指着胡问静:“你……你……”胡问静提起她最惨烈最羞耻的往事,是向她示威吗?
胡问静哪里猜得到闺中女子的百般心思,她记住唐薇竹纯粹是因为防患未然,魏舒的宴会上她得罪了不少人,不搞清楚都是谁很容易被人暗算的。她招呼着:“随意坐下吧,虽然关系远了点,好歹是有些关系的,有什么事情找我只管说。”顺便扯过小问竹:“叫姐姐。”小问竹眨巴眼睛,糯糯的喊:“姐姐。”
唐薇竹看看小问竹,道:“乖孩子。”又看着胡问静,道:“让小问竹出去。”本小姐要痛骂你,只怕吓坏了小孩子。
胡问静嘴角露出了微笑,这个亲戚还算不错。她摇头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问竹年纪虽然小,可是经历了风吹雨打,很厉害的。”看来唐薇竹是跑来骂她的,那又何必让小问竹离开,外头的仆役衙役们很可靠吗?她一个人都不信任,能带着小问竹的地方就带着小问竹,有时候迫不得已让小问竹与其他人待在一起,也唯恐小问竹出了事。
小问竹只听懂了风吹雨打和厉害,得意的道:“我很厉害的,见过很多很多大雨。”
唐薇竹盯着胡问静,胡问静不在乎小问竹会害怕会哭,她在乎什么?她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你爷爷全家!那些人也是你的家人!”胡十七做了什么事她已经知道了,也愤怒胡十七对胡问静的娘亲如此的狠辣,简直不是人,可那究竟是胡问静的亲爷爷啊,就算仅仅考虑为尊者讳,胡问静也不该把自己的亲爷爷拉上刑场。
胡问静举手:“若是可以,请写大字报骂我,我绝对不会抓你,真的,我保证!”
唐薇竹不理,厉声道:“你爷爷一家确实不是人,你把他们苦役几十年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杀了?”她说着说着,泪水在眼眶中打滚,胡问静禽兽不如,她作为胡问静的亲戚自然也是声名狼藉,有如禽兽了,可她做了什么要背负这个恶名?唐薇竹越想越是悲伤,大声的哭泣:“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你当着几百人的面羞辱我,下我的面子,我已经无法见人了,唯恐萧哥哥看不起我,好不容易萧哥哥不在意,你又写了文章羞辱萧哥哥,害得萧哥哥不能见人。好啊,你了不起啊,你牙尖嘴利啊,我们惹不起你总躲得起你吧?我和萧哥哥都跑到扶风城了,够远了吧?可为什么你是我的亲戚?你只是我爹爹的表弟的媳妇的娘家的姻亲,这也算是亲戚吗?为什么这是亲戚?我们十八杆子都打不到啊!要是被萧哥哥知道了怎么办?我好不容易瞒过去,你为什么又要闹出杀亲爷爷的恶毒事情?若是被萧哥哥知道,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小问竹惊讶的看着大哭的唐薇竹,小心的问胡问静:“那个姐姐为什么哭了?”胡问静摇头:“应该是肚子疼。”小问竹捂住肚子,肚子疼很可怕的。胡问静吓唬着小问竹:“今天你要是不好好的睡觉,也会肚子疼。”小问竹看看唐薇竹,再看看胡问静,搂住胡问静的脖子打滚。
胡问静任由唐薇竹痛哭流涕,一个因为她的胡作非为而被牵扯了名誉的女孩子,她很是理解,一点不在意唐薇竹大老远跑来认亲就是因为被她连累了名誉而气急败坏。
胡问静盯着唐薇竹,小心的建议:“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是亲戚?胡十七全家被我杀得精光,如今死无对证,你打死不认,谁能说你是我的亲戚?”其实胡家只是死了胡十七一家以及一些胡十七的兄弟的子孙,知道胡问静与唐薇竹是亲戚的人肯定还有不少,但是谁会无聊的揭发唐薇竹与胡问静的关系?唐薇竹纯属杞人忧天。
唐薇竹继续大哭,恶狠狠的瞪了胡问静几眼,有心抽她一个耳光,可是想到胡问静的心狠手辣,两人又只有过节没有交情,若是她敢打胡问静,胡问静多半不会因为做错了事而老实挨打。唐薇竹咬牙忍住,大事要紧,她用力的顿脚,道:“胡问静,你现在只有一条道路可以走。”
胡问静眨眼,不会有这么好的眼力吧。
唐薇竹紧紧的盯着胡问静,道:“你自尽吧。”
胡问静掏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唐薇竹认真的道:“你亲手杀了自己的爷爷,丧尽天良,天地不容,走在街上被人吐口水,戳脊梁骨,你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为什么不干干脆脆的自尽了?”
胡问静眨眼,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为了自己名节受累而愤怒的迂腐宅斗女子,没想到竟然这么的替人着想啊。
唐薇竹见胡问静似乎意动,继续补充道:“你杀了自己的亲爷爷,天下百姓容你不得,朝廷也容你不得,一个自己亲爷爷都要杀的人,谁敢信任你的忠心,谁敢认为你会爱民如子?若是你当官,百姓又会怎么看?忠孝节义,你不忠不孝,又怎么教化百姓?朝廷唯有杀了你才能以儆效尤,彰显朝廷的公正。朝廷此刻派来夺你官位,取你人头的特使最怕已经在路上,你难道非要等上了刑场,被千人唾沫,万人践踏,被愤怒的百姓吃了你的血肉,你才甘心吗?”
唐薇竹真心的替胡问静考虑:“你只有此刻自尽了,才是最好的办法。你自尽了,天下百姓必然会说你是至孝之人,母亲是血亲,爷爷也是血亲,你左右为难,只能报杀母之仇后自尽以谢天下。这很好啊,很符合孝道啊,很符合血亲报仇啊,只是大义啊。你定然会青史留名。”
唐薇竹有些兴奋,这个主意真的太好了,考虑到了胡问静的方方面面,绝对将胡问静的污名尽数洗白,胡问静将被记载打了《烈女传》之中,与其余英烈女子并列,百世流芳。
她催促着:“快点,你快点自尽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胡问静笑了,又是一个脑残,这原身的所有亲戚都是这种货色?她忍住一剑杀了这个贱人的念头,微微的叹气,唐薇竹的想法也没有错,从红楼西厢起,直到21世纪,哪一篇讲女子的文章不是拿名誉说事?又哪里能怪女子把名誉看得重于生命呢。
胡问静看着唐薇竹,在唐薇竹的世界中就是名誉重于生命吧,她慢慢的道:“你这辈子没有见过坏人吧?”
唐薇竹愕然。
胡问静笑了:“对坏人而言,名誉就是狗屎,被人背后骂也好,被人当面骂也好,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好,被人戳脊梁骨也好,被人写文章骂几百年几千年也好,被人筑成雕像跪在地上吐唾沫也好,千夫所指,遗臭万年,谁忒么在乎?”
唐薇竹愤怒的看着胡问静,人怎么可以不要脸?
胡问静笑着:“你怀着杀意而来,还自以为是为了胡某好,这是以己度人了。胡某不能就这么放过你,若是谁都可以心怀杀意跑到胡某面前欺(辱)胡某,胡某还必须唾面自干,胡某何必努力到现在?”
“但胡某不杀你,胡某决定还你一个以己度人。胡某认为名誉是狗屎,再也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胡某也决定从胡某的经验和立场出发为了你好。”
“一报还一报,大家不吃亏。”
唐薇竹惊疑不定,机智的感觉到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胡问静猛然厉声道:“来人,在全县敲锣打鼓,洛阳七品议郎唐绚和他的女儿唐薇竹是胡问静胡人渣的亲戚。”
唐薇竹惊恐的指着胡问静:“你……你……你!”
胡问静大笑:“你什么你,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名誉?被朝廷革职处死?哈哈哈哈,菜鸟!老实待在宅院里画画写诗下棋吧,宅院外的世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PS :注1. 这句话应该是在东晋才出现的,毕竟王家是在裹挟琅琊王司马睿登基之后才执掌整个朝廷。此处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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