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心诚则灵
最近一直标榜道德高尚, 想要晋级三公,却被贾充破坏的吏部尚书任恺竟然收取巨额钱财卖官鬻狱,引起了朝廷百官极大地愤慨, 巍峨的紫禁城外挤满了上朝的官员,好些万年请假不上朝的官员都冒了出来, 说什么都要亲眼看看无耻的任恺。
几个官员聚集在一起低声议论, 官员甲低声道:“想不到任恺竟然这么无耻。”其余官员摇头, 这有什么奇怪的, 马上就要退休的官员想要捞一票就走那是人之常情,那些告老还乡的官员全部砍头一定有杀错的, 每两个杀一个就一定有漏过的。
官员乙看看依然黑乎乎的天空,很是气愤:“任恺做的这么猖狂,以后别人怎么办?”官员退休的时候贪污受贿,留下一屁股烂账一点点都不稀奇,别说已经退休了,不在乎以后会有什么风评,就是那些调任的官员留下厚厚几大车的白纸条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继任官员都会尽力为前任官员摆平烂摊子, 这几乎是官场的潜规则, 任恺在退休前火线提拔一大群官员只是寻常事,其余官员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但是做得这么猖狂, 公然打出旗号收钱做事,这实在是挑衅朝廷的底线了,肯定会受到朝廷的严厉打击,以后谁想在退休前再这么捞一票只怕就不太容易了。
寒风呼啸而过, 灯笼晃动,烛光摇曳,四周忽明忽暗,众人缩着脖子,只觉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
官员丙斟酌着语句,慢慢的道:“会不会是贾充栽赃陷害?”周围的官员缓缓的摇头,道:“贾充哪一天没有在卖官鬻狱?贾充还在乎别人指责吗?贾充还需要找人代言吗?贾充可以控制吏部刑部吗?”
这四个问题击倒了为任恺辩护的官员的最后防线,终于相信就是任恺老年痴呆了。
远处,有马车靠近,喋喋不休的官员们忽然安静,众人看着任恺从马车中下来,傲然看着周围。某个官员低声暗骂:“马蛋啊,卖官鬻狱还这么嚣张?”其余官员也很是不爽,任恺退休前收一笔脏钱可以被理解,但是态度这么嚣张简直是无视朝廷公序良俗了。
“告死了他!”紫禁城外到处都是官员愤怒的呼喊。
任恺冷冷的看着周围愤怒的官员,一群垃圾而已。任罕没这么好的修养,怒视周围的人,厉声道:“胡问静卖官鬻狱关我们任家什么事情?”
周围的官员更加愤怒了,以为通过胡问静卖官鬻狱就和你家没关系了,谁不知道胡问静就是你家的代言买办白手套,任恺难道想推到只与胡问静在魏舒的寿宴上见了一面的贾充头上?这么幼稚和低级的借口都用出来了,任恺任罕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了。
“弹劾!必须弹劾!”“拿我三丈长的毛笔来!”“血书!大家写血书告死了他!”紫禁城外群情汹涌。
任恺淡定无比,一群菜鸟垃圾而已,以为老夫的吏部尚书是白当的?只要老夫摆平了贾充,转身就把你们统统打发去琼州种荔枝。
一群官员从任恺的淡定中秒懂任恺的报复之心,更加愤怒了,真以为朝廷是你家开的?必须让这个死老头子回家种韭菜。
“诸位,休要激动,真相未明,莫要错怪了好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一群官员转头看去,见一个病恹恹的老头站在不远处,认得是本朝司徒山涛,急忙鞠躬行礼,重病的山涛都来上朝了,也算是在预料之中,毕竟任恺的疯狂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有官员急忙搀扶住山涛:“山公,且小心些。”顺便怒视任恺,为了你的狗屎事情惊动了重病的山涛,若是山涛有什么闪失,你担待的起?有官员唯恐山涛不知道事情的始末,急忙解释怎么看都是任恺干的,绝不是诬陷了他。
山涛看了看天色,道:“待会朝会之上必有分晓,诸位何必急在一时。”一群官员点头,贾充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干掉任恺的机会,大家伙儿等着看热闹好了。
紫禁城的城门慢慢的打开,一群官员刚要进入,就听见背后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众人回头,只见御史中丞冯紞带着几十个御史昂首挺胸,神情肃穆,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悲壮感,目不斜视的走近。
众人暗暗点头,谁不知道御史中丞冯紞是贾充一伙儿的,这次为公为私都会往死里弹劾任恺。
任恺冷冷的看着御史中丞冯紞,老夫若是怕了你这个小人,老夫的名字倒着写。
“万胜!”围观的官员中有人忽然大声的给御史们打气,立刻有官员跟着呼喊:“万胜!”呼喊声此起彼伏,一群御史的神情瞬间肃穆了一百倍,很有众望所归匡扶正义的感觉。
任恺感觉差到了极点,就算是贾充都没有被人这么公然嫌弃过。他恶狠狠的看着一群官员们,等会儿全部去琼州种荔枝。
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紫禁城上,金銮殿的一角被朝阳的光芒映照得金黄,大缙朝数百京官严肃的走进了金銮殿,没人为眼前的美景停留一秒钟,今日只怕是本朝今年最激烈的最被人期盼的朝会了,搞不好会名留青史。
金銮殿中,司马炎打量着几个儿子,他有二十六个儿子,有的聪明,有的老实,有的英俊,有的普通,继承大宝至少可以平平稳稳的维护司马氏的江山,他最疼爱的、想要传帝位的儿子却稍微有些与众不同,嗯,是稍微憨厚了些。
太子司马衷站在司马炎身侧,毫无畏惧的看着周围的大臣们,这世上司马家最大,别人都是垃圾,根本不用畏惧他们,这个道理他很小的时候就懂了。
司马炎注意到了司马衷的镇定,微微点头,这个儿子虽然有些憨厚,但是其实稍微教导一些也是可以挽救的,今日的表现就不错,很有皇室的气势。
王敞站在父亲王恺的一侧,微微有些倦意,他掩饰着打了哈欠,悄悄的打量着表哥司马炎,当皇帝也不容易啊,竟然每天都要这么早的上朝,又看了一眼司马衷,这个蠢外甥的身体倒是不错,一点都不瞌睡。王恺转头瞪了他一眼,他一惊,急忙规规矩矩的站好,身为皇亲国戚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好处,时时刻刻要注意不能坠了威严,真是累死了。
御史中丞冯紞板着脸,带着一群御史出列,众人都盯着他,很清楚他要做什么。
御史中丞冯紞大声的道:“吏部尚书秘书令使胡问静卖官鬻狱,背后有朝廷重臣的身影,臣以为吏部尚书任恺有重大嫌疑,请陛下将其革职待查。”
任恺冷笑,就这点水平?大步出了班列,镇定的道:“胡问静与老臣的关系只有当日谯县遇刺的相遇,胡问静挟恩索要官职,老臣不允,陛下念及老臣在朝中日久,有些薄功,体恤老臣,破例提拔胡问静做了官员,替老臣报了救命之恩,从此老臣与胡问静就没有了瓜葛。胡问静是吏部之官,是朝廷之官,是陛下之官,不是老臣的官。胡问静受陛下宏恩,却不思为陛下效命,在吏部兴风作浪,行径荒诞不堪,老臣不屑胡问静的为人,已经去其实职,令其在家反省,此事满朝皆知。胡问静与老臣可谓是陌生人,她做什么事情又和老臣有什么关系?”
任恺看了一眼御史中丞冯紞,御史中丞冯紞愕然看着他,好像没有想到任恺会站出来反驳,失了分寸,任恺心中鄙夷,一群垃圾也敢和老夫斗?继续说道:“胡问静卖官鬻狱,朝廷律法不能容,但胡问静的背后却不是老夫,而是太尉贾充。”
大殿中众人望向贾充,贾充笑眯眯的看着众人,一点点都没有惊慌失措。
山涛微微皱眉,看来不是贾充做的,不然不会这么笃定。那么,是谁干的?他看向周围的官员,能够影响吏部和刑部的大佬也就这么几个,是魏舒?是卫瓘?是张华?还是谁?他微微有些气喘,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心中苦笑,就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能想到是谁?他唯一肯定的是绝不是任恺,任恺是老了,是糊涂了,是要退休了,可是他还有儿子在啊,若是任恺退休前捞一票,百分之一百坑死了自己的儿子,那任家就真的衰败了。
御史中丞冯紞盯着任恺,缓缓的道:“任尚书为何认为是贾太尉?”
任恺冷笑,毫不犹豫的道:“胡问静的两面旗帜上写着贾充和老夫的名字,若不是有这两个人做靠山,谁信胡问静可以卖官鬻狱?除了这二人,又有谁与胡问静有关系?既然不是老夫,就一定是贾充。”他重重的拂袖,冷冷的看着贾充,道:“想不到堂堂的太尉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看来贾太尉也老糊涂了,不如回家种韭菜吧。”
一群官员微笑着看着贾充,还击啊,怼他,喷他!
司马家的几个皇子悠悠的看着贾充,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任恺做的,一定是贾充做的,贾充和任恺斗了很多年了,时不时的互相下黑手,大家只管看热闹就行。司马衷热切的看着岳父贾充,悄悄握紧了拳头,加油啊,岳父大人。
卫瓘在一边悄悄打量司马衷,老实说,司马衷的脸长得还算英俊,可配上一副憨厚的神情,立马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他收回目光,盯着脚尖,谁当太子,谁当皇帝,是司马家的家事,如今大缙四周没有什么敌人,就算继位的时候稍微有些波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夫同意任尚书的意见。”御史中丞冯紞大声的道。
任恺愕然,糟糕,上当了?
御史中丞冯紞微笑着,道:“小小的九品闲散官员胡问静哪有可能影响朝廷百官的任免奖惩,背后定然有人,而此人不是太尉贾充,就是吏部尚书任恺。”
任恺脸色大变,果然上当了,但是,贾充就这么有把握栽赃给他?他冷笑着,挺直了身体,就不信贾充可以做的天衣无缝。
御史中丞冯紞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奏本,道:“胡问静收取了一百六十一个官员的钱财,少则二百两,多则五百两,其中办成了所托的有四十三个,总共收取钱财九千一百两。”
大殿中传出一阵轻轻的惊呼声,九千一百两银子啊,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不少官员的全部身家了。
“才几天的工夫啊。”有官员愤怒的目光在贾充和任恺身上打转,这些大佬真是富可敌国啊,轻轻松松赚了近万两银子。
“好一个万贯家财。”有官员冷哼着,羡慕妒忌恨到了极点,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文铜板,一千文铜板又称作一贯钱,这近万两银子就是真真切切的万贯家财,普通人十辈子都积累不到的财富在两个大佬眼中竟然只是几天的收入而已。
“告死了任恺!”不少官员眼睛发绿,假如之前还有三成的可能是贾充做的,此刻贾充的党羽御史中丞冯紞站出来细细说明收取的钱财金额,足以说明与贾充无关。至于御史中丞冯紞能够查到四十三个官员的名单以及行贿金额毫不出奇,只要御史中丞冯紞保证不会追究那些官员的责任,什么详细的资料都能问得出来。
王敞感觉到父亲王恺浑身一震,他知道那是父亲被金额震住了,王家的家产当然非常的巨大,一点都不在意这九千一百两银子,但是眼看别人分分钟就赚了九千一百两,以王家的财力也会觉得羡慕妒忌了。王敞甚至猜得到王恺心中在想什么,无非是“若是我王家也能在数日内赚到九千一百两银子,石崇算老几?”他悄悄看了一眼王恺,父亲的气量真是狭小,不就是没有石崇有钱吗,何以时时刻刻记在心上。王敞一点点都不在意别人比他有钱,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何必执着?他想要的是名气啊,比如“二十四友”,若是他能够成为第二十五友,天下敬仰,何其荣耀哉?
大殿之中渐渐的安静,人人盯着御史中丞冯紞,就等他说出惊天的证据,一举将任恺打到九层地狱之中。任罕神情之中微微有些惊慌的看着父亲任恺,难道贾充真的做好了坑等着任恺跳进去?
司马炎看了一眼贾充,见贾充微笑着看着他,心中就定了,笑眯眯的道:“冯爱卿可有证据?”
御史中丞冯紞恭恭敬敬的道:“臣有证据。”挥手,几十个御史肃穆的走出班列,人人的手中捧着一本公文。
御史中丞冯紞道:“这是四十三个行贿官员的奖惩任免公文,以及……”他顿了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道:“……以及写下奖惩任免公文的吏部刑部官员的名单。”
吏部和刑部的官员一阵惊慌,好些人目瞪口呆,冷汗涔涔。
某个御史大声的念着手中的公文:“……办事得体,晓畅政务……擢为七品……”
班列之中,某个吏部官员脸色惨白,这份公文好像是他写的。
那御史继续道:“办事者乃吏部……”
那吏部官员听着自己的名字,跌跌撞撞从班列中跑出来,跪在地上大声的叫屈:“微臣没有收受任何的贿赂!”
众人一瞅,好些人皱起了眉头,这个吏部官员既不是贾充的人,也不是任恺的人,只是一个普通吏部官员而已,看他发抖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背后有大佬支持的。
一个个御史纷纷念着手中的公文,吏部和刑部的官员中不少人都惊慌的跪在了地上,原本空荡荡的金銮殿正中很快跪满了官员。
御史中丞冯紞淡淡的道:“四十三个行贿的官员,四十三份任免奖惩公文,其中牵涉的吏部官员十七人,刑部官员三人,这二十人中有了经手了一份,有人经手了数份。”他慢慢的转身看着这二十人,道:“这些人中,与贾太尉亲近者有之,与任尚书亲近者亦有之。”
百官缓缓的点头,朝廷之中谁是谁的人那是最最最基本的常识,可以不知道猪有几条腿,万万不可以不知道谁是谁的人。此刻一眼看去,御史中丞冯紞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二十个经办人员的背景杂乱的很,虽然看不出是谁有大能力整合了他们,但是绝对不是贾充,因为属于贾充的派系的官员不过一两个,不成气候,反而是属于任恺的人至少有七八个。
“微臣认为任尚书说得很对,能够卖官鬻狱的人不是贾充就是任恺,以这些人而言……”御史中丞冯紞指着地上跪着的经办官员们,“……绝对不是贾太尉的人,那么就是任恺任尚书卖官鬻狱了。
御史中丞冯紞深深的行礼,悠悠的看着任恺。
任恺目瞪口呆,怎么都没有想到四十三个行贿官员的公文是这些人办理的,他心中暗暗叫苦,大意了,大意了!只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那一定是贾充做的,一点点都没有查证是谁做的。
他夹手夺过一个御史手中的公文,仔细的看,记得这份公文他也是过目过的,但是一点点都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啊。
“竟然是你!老夫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是你!枉老夫一直以为你对朝廷忠诚,爱民如子,行事清白,为人端方,没想到你竟然与其他人联手陷害老夫?”任恺指着一个吏部的官员的鼻子,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
“说!你是如何与胡问静勾结在一起的?你收了多少银子?你的背后是谁?”任恺厉声道,双目通红。
山涛闭上眼睛,附近的官员急忙扶住了他,他并不是倦了,而是伤心了,任恺年轻的时候是多么的干练啊,没想到老了之后如此的愚蠢。
那被任恺指着的吏部官员面如土色,打死没想到自己竟然卷入了超级受贿大案之中,坚决的摇头否认:“任尚书何出此言?这份公文是你过目的,我为何擢用此人的理由也说得明明白白,论资格,论功劳,论排位,就是该轮到此人提升了,我何来徇情枉法?何来与胡问静勾结在一起?更何来背后有人指使?”他愤怒的看着任恺,平时镇定从容的任恺原来是个出了事情就要推卸给别人的王八蛋啊。
“圣上,山司徒,卫司空,贾太尉,微臣没有收受一点点的好处,更没人指使微臣擢用此人,微臣所作所为都是按照吏部规章行事,若有徇私,微臣愿意以项上人头做抵。”那吏部官员大声的道,心中没鬼,眼神就坚定的很了,说话也特别的有底气。
贾充听着“圣上,山司徒,卫司空,贾太尉”的禀告词,心中就笑了,果然成功了,不枉他背了黑锅。
大殿中跪着的其余吏部刑部官员同样赌咒发誓,说对某人的遭遇有些同情,从轻发落或者择优录取什么的是有的,但绝对没有受贿一个铜板,没有被人背后操纵,一切都是秉公办案,若有虚言愿意天打雷劈。
大殿中一群官员冷冷的看着任恺,到了此刻人人都回过味来了,这件惊□□贿案既不是贾充也不是任恺干的,贾充的党羽们发动声势浩大的弹劾不是为了栽赃或者冤枉什么都没做的任恺,而是进一步打击任恺的人望。
一个出了事情就会怀疑部下,让部下背黑锅的官员;一个思虑不周,被冤枉了都不知道如何审视事件找出端倪的人有资格做吏部尚书,决定朝廷的官员升迁任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