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双生怨：死地后生

只是看眼下情形，似乎汪柔儿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陷害成秦蓁，反而将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高臣良不比明德帝，他乃小人物，听到的消息虽杂，真实性却极强。对于秦蓁，他早有耳闻，且了解得比皇上更加全面。

以往在他心目中，秦蓁虽天赋异禀，却不谙世事、不通人情世故，乃是个头大无脑的粗鄙之人。因此，才会被汪柔儿算计，不仅借御史中丞的手打得皮开肉绽，还被革职赶出六扇门。可今日见她反守为攻，非但让汪柔儿自食恶果，还哄得皇上眉开眼笑，方知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高臣良打量秦蓁的同时，秦蓁也在不动声色打量高臣良。

李烨曾告诉她，后唐太监地位十分低下，尤其在经历过前朝末期宦官乱政之后，太监这种身体残疾之人，在大多数权贵眼中，都是灵魂扭曲、性格变态的贱奴，其处境堪称凄凉。

而谎言传久了，会变成真的，宫里不少太监自暴自弃，偷鸡摸狗、祸乱宫闱时有发生，其中作恶最甚，性质最严重者，当属李公公参与井中尸一案，意图谋害皇上。如此恶性循环，现如今宫里的太监，已经很少有品行端正之人了。

但，这位高臣良高公公，却是个例外。

此人历经两代君王，亲眼见证过大唐的动荡兴衰和新旧更替，城府极深，尤其擅长明哲保身，但他又是个异常通透之人，不管面对谁，他都不卑不亢、应对得体，也不管对他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从容淡定，只一心一意侍奉皇上，同时，却也从不落井下石，从不以自己的喜好妄议朝中大臣。

故，李烨对高臣良评价颇高。

秦蓁做事不喜赶尽杀绝，汪柔儿虽令人厌恶，却罪不至死。且李烨对汪政充满孺慕之情，秦蓁不希望自己成为红颜祸水，让李烨背弃师门，莫名失去一大助力。更何况，这世道变化太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今日一次小小龃龉，会不会为日后引来杀身之祸。

见皇上似有意责难汪柔儿，她忙笑着接口道：“无甚，汪大小姐去猫耳胡同寻我瞧病，听我说，想来看看蓬莱池，便带我进了大明宫。我二人实在不知皇上会来，惊了圣驾，好在皇上宽容慈悲，未追究汪大小姐和我的过失，我与汪大小姐感恩不尽。”

说罢，鞠身一拜。只是，往下拜时，视线对上汪柔儿，用力挑了下眉。

这一眼惊得汪柔儿心头发毛。

汪柔儿并不蠢，秦蓁两次帮她开脱，她自然瞧得出，但她心里怨恨秦蓁，岂会领情？只道秦蓁外强中干，还是忌惮她这个未来宠妃，故而刻意讨好。她本瞧不起秦蓁这种下作手段，才被秦蓁打压下去的嚣张气焰，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然此时，冷不丁对上秦蓁的视线，她方惊觉，自己把秦蓁想错了。这贱役竟有如此心机，当着皇上的面阳谋算计她。不知为何，汪柔儿脑海中便浮现出李烨上回用戒尺打她的情形。她突然有点明白李烨为何防着她这个名门贵女不娶，非要去撩拨秦蓁了，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蓁与子正哥哥行事手段，居然是一样的。

当下心如死灰，她半瘫在地怔怔道：“对对，秦捕头说的没错，皇上宽容大度、洪福齐天，柔儿谢皇上不杀之恩。”话毕，纳头便拜。

明德帝看看秦蓁，再看看汪柔儿，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不过瞬息，他便恢复正常，下榻往桌前走去，“你二人都起来吧，朕今日高兴，高臣良，传膳，朕今日要请柔儿和秦捕头吃全套烧尾宴。”

“啊？”高臣良一个趔趄，险些摔趴在地。嗬哟，皇上馁，不待这么吓人的，那烧尾宴可是能随便乱请的？莫说眼下这蓬莱殿中没有士子登科和官位升迁之人，便是有，也不该您来请啊，您如此本末倒置，这要传出去，岂不要被世人笑掉大牙？

秦蓁也被明德帝吓了一跳，她之前提出想吃烧尾宴，不过是指其中一道菜而已，可眼下，皇上却指明要来全套。

她以前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过，前唐宰相韦巨源，于景龙年间官拜尚书令时，就曾在自己家里设烧尾宴宴请中宗皇帝。那次家宴一共上了五十八道菜，冷盘、热炒、烧烤、汤羹、甜品、面点一应俱全，光是前期准备工作，负责膳食的厨子们就足足忙碌了两个多月，选购食材过程中浪费更是不计其数，实乃劳民伤财之举。

想她不过是六扇门一小小捕头，今日才讨了巧儿，天上掉馅饼般白捡了个正九品。单这正九品，不知都要红透多少人的眼睛，又不知，有多少人因妒生恨，会在背后暗戳戳捅刀子。倘若皇上再大张旗鼓为她折腾出一场全套烧尾宴，只怕她前脚出了大明宫，后脚便莫名其妙被人拍了黑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