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嬷嬷们总是骂梁九功，他跟着主子出去，把主子从干干净净的乖乖阿哥带成充满汗渍脏泥的小泥猴儿，认带着主子到处跑儿，不学好。

梁九功可管不了玄烨，他只是个小太监，跟在主子后面，为的是保证安全，开始胆战心惊，只怕主子出了一点事，自己便是九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可皇城的治安很好（清代皇城内的房屋，在某种意义上都属于“官房”，都属于内务府管理。一方面，这些官房多被用于内务府各部门的衙门，如会计司、营造司等内务府衙门，均在皇城之内，这些方面继承了明代皇城的一些功能。另一方面，内务府旗人也大量居住在这个范围。），行走之人大都都是来往旗人或包衣，见着小阿哥的服饰打扮，捧着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得罪？

确定了没危险之后，梁九功就放下心来，专心做他的小狗腿，不对，是专心伺候主子，就算带主子出门之后，也不过是被嬷嬷耳提面命几句，他只当是代主受过了。

在年关的时候，玄烨向太后求了恩典，在完成苏麻喇姑教授的功课之后，有着自由出门的权力，太后早知道玄烨功课完成的好，也知道他喜欢出去玩——避痘所里的事情，哪里有瞒得过太后的呢，只不过看他年纪小爱玩，又有奴才跟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他特地来说，孝庄太后只觉得这孩子乖巧，和祖母亲近，便更喜欢了，还额外指派了指名御前侍卫——佟国维、索额图，都是不大的年纪，一位清瘦干净，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一位憨厚壮实，面圆耳大，鼻直口方，很有精神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孩子。

“说起来，这佟国维还是你的小舅舅呢。”太后指了指站出来的一位身材高挑的侍卫，笑道，“玄烨还不过来看看。”

“小舅舅？”

佟国维跪下，伏在地上，“奴才哪担得起三阿哥叫声小舅舅。”

“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太后说话慢悠悠的，有些意味深长，“你可要好好保护三阿哥，他就是你的小主子了。”

“嗻，奴才定然竭尽全力保护三阿哥。”佟国维再次跪地，行了大礼，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昭示了他的决心——他喜欢自己的姐姐，总是会给他做好吃的糕点、用手帕为他拭去额角汗的姐姐，十三岁便为了家族入宫做了庶妃，刚开始入宫时倒也过了两年的安生日子，虽不是宠冠后宫，却也承雨露恩泽，有了外甥。

直到去年，那董鄂氏入宫，仿佛整个皇宫都变了样，姐姐逐渐消瘦憔悴，如今，这贤妃又即将临盆，瞧着圣上如今的宠幸——

佟国维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姐姐和外甥。

而索额图完全不同，他完全是随着身边佟侍卫的动作而动作，大脑拓机，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小主子旁边，看着佟侍卫爽朗一笑，半跪着与小主子交流，把小主子逗得哈哈大笑。

额，这佟国维是脑子缺更弦吗？从皇帝面前职司宿卫扈从、在皇帝面前行走的一等侍卫到了一位三岁的小阿哥身边保卫安全，有什么好开心的？

摸不着头脑的索额图回了府，去拜见父亲。

他的父亲是一等伯，官位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的索尼，他早就听到索额图被任派给三阿哥的消息，早早的就在议事厅等待。

他坐在正厅黄梨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散发着氤氲香气的茶盅，“你来了？”

索额图恭敬的立在父亲旁边，头微微低着，“父亲，我该如何？”

“做你该做的，不要做不该做的，”索尼笑了笑，“你是侍卫，保护主子才是你的职责。”

“是，可是太后为何把我调到三阿哥身边。”索额图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么多一等侍卫，只有你是赫舍里氏的，”索尼瞧着自己的笨蛋儿子，一点一点揉碎了讲，“二阿哥身边太后也指了两个侍卫，出去二皇子母家的，还有瓜尔佳氏的一个子弟。”

索尼说到这，停住了话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索额图思索，试探着说，“这是要公平？两个皇子一视同仁？”

“二阿哥的侍卫是鳌拜的儿子达福，而三阿哥的侍卫是我的儿子。”索尼直接点名，“你觉得有什么共同点？”

“这……”

“赫舍里氏、瓜尔佳氏都是满洲著姓，而我和鳌拜又分属正黄旗、镶黄旗，你说太后意欲何为？”

“你是说太后！”索额图惊了一下，“那可是她的儿子。”

索尼翻白眼看着笨蛋儿子，“当然不是，圣上依旧是圣上，只是太子可不一定是谁？”

“这不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吗？圣上还年轻。”索额图老老实实。

“贤妃娘娘圣眷优渥，龙宠加身，谁说的准呢？”

“董鄂氏是正白旗——”索额图犹豫着，“当初多尔衮是正白旗旗主，他在的时候，正白旗嚣张气焰盛大，如今他不在了，难不成还要让正白旗骑在头上？”

“满洲传统，即位前子以母贵，继位后，母以子贵。”索尼用杯盖轻轻拂去茶汤上的浮沫。

“那正白旗——”

“我说了，即位前子以母贵，继位后，母以子贵。”索尼打断索额图的话，“你回去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