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唐鸢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淡淡地转回了脑袋，脸上的严厉荡然无存，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嘴角，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当上一回恶人。

她手脚利落地爬上望楼，也亏了她的体质强健，之前的伤如今已无大碍，若不剧烈运动或是受到冲击，已经与寻常时候无异了。

下方是鼎沸的人声，将士们喧嚷吵闹，在寸寸黑下去的天色里燃起了热烈的火光，接替了白日的明朗，将这一片原野燃得热烈而沸腾。唐鸢翻身进了望楼，将圆月卸了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木头做的地板上，望着脚下那一大片连绵的光火出神。

从这里向外看去，便是连绵巍峨的祁山，如同一只伏在暗夜之中沉睡的巨兽，其下是万里冰封的呼来河。唐鸢在这里长大，对这片莽原有着极深厚的感情，在这之前，她一直想着，要一辈子留在漠北，守着祁山之下的草场，守着大漠之上的城郭，守着这冰天雪地里的每一个黎民百姓。

可是现在，她忽然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比如……京城？

她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继而又觉得理所当然。按年龄来讲，她已经到了及笄之年，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想要出去看一看走一走，这没什么过分的。

圆月的刀柄一下一下磕在地上，这是她在思考时的惯常动作，总是要有些节奏来助她平稳心绪。她望向一片苍茫，以她为界，向左是寂静黑暗的茫茫草场，向右是人声鼎沸的盈盈火光，唐鸢一半笼在光亮里，一半陷进黑暗中，明灭不定，眸中渐渐变得空洞，显得有些不真实。

愣神之际，她没有注意到，下方有一道身影已经悄然靠近了自己。

方世爻刚从一个小战士口中问出了唐鸢的所在，他缓步走向望楼，抬头看向上面那个坐在地上的身影，她的半边脸叫营内的篝火映得暖亮，勾勒出那张分明的侧颜轮廓，清晰的下颌线条凌厉，隆起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为她艳丽的姿容镀上了一层冷硬，缺了妩媚昳丽的眉眼和唇，唐鸢的侧颜带着股清冷的傲气，凛然拉开了同常人之间的距离，叫人不敢靠近，无法触碰。

方世爻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儿，微昂着头，一双勾人的凤眸微阖，浓密的眼睫下藏着闪烁的火光，火光中又燃着或浓烈，或炽热的滚烫情绪。

夜晚的风萧瑟刺骨，唐鸢不长记性，这回是连氅衣都没带出来，望楼之上无遮无挡，那朔风就这样毫无阻拦地长驱直入，她穿得淡薄，之前在营内，有篝火包围，还未觉得冷，眼下身上最后一丝热气儿都叫风卷走了，她冻得一个哆嗦，抱着双臂，两膝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

她直想叹气，为自己的丢三落四，神经大条。

“唉……”

身后忽然抢先传来一阵叹息，唐鸢先是浑身一凛，紧接着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自己居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叫人爬上了望楼！

她条件反射地弹起身，常年以来养成的本能叫她几乎是在瞬间便拔出了弯刀，左手横陈，右手直冲着来人脖颈而去。

刀剑搁着半寸，堪堪停在了那人白皙修长的项子前。

方世爻半举着双手，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处，眸子淡淡地垂着，看向自己颈间那段锃亮锐利的刀锋。

唐鸢惊魂甫定，微微粗喘着气，手臂的肌肉尚绷得紧。圆月的刃极其锋利，方才若不是她及时刹住，恐怕方世爻如今就已经身首分离，坠于楼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