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论道招亲 传奇太令

当你恨了千年的人站在眼前时，你会怎么做？那个红衣的姑娘，眼中还是那样的清澈明亮，没有她这样被劫难淬炼过的面目全非，也没有丝毫始作俑者的愧疚，看得她不禁笑了。

可是笑过之后，那一颗空荡到麻木的心里，仅剩了深深的几乎压垮她的颓唐悲哀……卿寻寻的卿是卿执的卿，卿寻寻的寻是祝之寻的寻，她的命数不是她的，她的魂魄不是她的，那么，她是什么？她算什么？神明一时兴起创造的玩物吗？早知如此，为何当初要予她七情六欲？为何要予她这般痛苦？这些神明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啊啊啊啊啊啊！”她朝那个红衣的姑娘伸出了手。

君宿看着发狂的凡嫁仙，护住了怀中的安岚，手中的扶桑剑发出声声剑鸣。夜风无情，将这血腥的妖气生生卷起，直冲云霄，他长叹一声，心中除却悔意，还有痛惜。当年卿执羽化，小十三炼魂，他整日耽溺于悲痛之中，无心清理旧友遗留的事物，以致一直未发现尚存人间的凡嫁仙。凡嫁仙，可以说是卿执留在三界之中的最后一点痕迹了，却落得如此下场，卿执一代战神，若有灵在世，又不知该如何唏嘘。

他闭上了眼。无论如何，凡嫁仙都必须在这里被灭魂，这一点怨气，造的孽太多了，不能让她再这样遗害人间，否则卿执也不会原谅他。何况，他的怀中还有着他要保护的人。

“铭弑诀，”君宿举起扶桑剑，轻声道：“一式，千景花。”缩在他怀中的安岚悄悄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无数道银白剑光从天而降，如千道绚丽流星，照亮了沉寂的夜色，也照亮了少年深深的眼眸。

剑光有如实质，如闪电般一道道扎进凡嫁仙和周遭妖尸的身体里，将它们逐一钉死在地面，霎时间血雾弥漫，恍如血海中开出一片冰雪琉璃的星花。安岚怔住了，一剑而化千道剑光，一击必杀，这显然不是剑术剑法能达到的境界，这个铭弑诀，和焚翊诀一样，不是寻常江湖中相传的术法。

“呃……”君宿似是支撑不住，撑着剑单膝跪地。

安岚赶紧扶住他道：“景行！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君宿低声道：“我没事，用了灭魂诀，这点反应也是正常。”

他说得风轻云淡，安岚却是心中震惊，灭魂诀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负担她心里清楚，景行刚刚那一式千景花，击中了极多的妖尸邪物，若是那些剑光上都施加了灭魂诀，魂魄上承受如此大的负担，常人早已昏死过去了。

而景行，却还笑着对她说：“阿因，我没事。你稍稍等一下，不要过来，我有话对她说。”

看着君宿以剑撑地，缓缓走向倒在地上浑身染血的凡嫁仙，安岚忍住眼中的泪水，紧抿嘴唇。他到底要做什么啊？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玄衣的少年蹒跚地走向凡嫁仙，他一挥手，遍地银白的剑光便如一把指间沙，随风散了。他知道阿因在担心，但这件事他必须做，他要给逝去的卿执一个最后的交代。

凡嫁仙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她经了灭魂诀，不出一刻便会魂飞魄散。被风吹走的雪白盖头不知何时又飞回了她的脸边，染了血，变作了如嫁衣般的鲜红。

少年垂目，静静看着这面目狰狞的妖物，那眉眼间仍有卿执旧日的模样，可惜物是人非，一切在千年的时间里早已不复当年。他叹口气，轻声道：“你的丈夫，恒弦，当年过轮回台时，停留原地两百年，只为在转世前再见你一眼。”

听见这句话，凡嫁仙，不，卿寻寻的眼睛亮了，随即又浮起了泪光。

“他等不到你，于是向阎罗乞求，在奈何桥下受苦一千年，让他能带着前世记忆转世。他的转世，不知从何处听闻你就是凡嫁仙，在九月十五，当年你们成亲的日子，安排了一场大婚。”

卿寻寻看向那鲜红的盖头，泪流满面。

“那时你已经疯了，戴着白盖头，坐上空空如也的花轿，嫁给了他。然后，那天晚上，他揭开了你的盖头，死在了你的手里。你还记得他说过什么吗？”

卿寻寻张开唇，声音颤抖：“他说，寻寻，我……前世此生不负你。”她记起来了，那个一身喜服的少年笑着执起她冰冷的手，喜堂里空无一人，圆月高悬，凄凄冷冷，少年在她怀中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就那样看着她，目光至死不曾移开，死不瞑目。她抱着那具和她同样冰冷的尸体，无知无觉地坐了很久很久。天明时，她看见那对燃到尽头的龙凤花烛，静静地流下了泪。

“他两次惨死，且在冥府逗留千年，魂魄不堪重负，最终在奈何桥上投入了忘川，魂飞魄散。你确实是卿执造出的半魂，可是他，自始至终，等的既不是卿执，也不是祝之寻，而是你。”

灭魂的咒文从她心脏上的剑伤蔓延开，卿寻寻死死抓住了那条被血染红的盖头，失声痛哭。

当她的头发，面容，甚至是破碎的衣角都粉碎成沙尘的时候，君宿才转过身，缓缓地离开，他大概永远也忘不掉那双浸透了泪水的眼睛里流淌过的悲恸。

卿寻寻最后留下的，只有那条血染的红盖头，也许，她在人间流离千年，所寻找的，也只是一个揭开她盖头，会笑着唤她“寻寻”的人。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三界某一个爹爹角落里，她还会穿着自己亲手绣的嫁衣，嫁给她心心念念许久的儿郎。

“景行！”有人在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