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于瑛×许真明

于瑛笑的很苦涩，曾经火辣刁泼的她此刻也没了生气一般，这下，和她水火不容的人真的躺在了白色的病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单，她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许真明，你现在舒服了吧”于瑛抹掉脸上的眼泪，“为什么不一下子死了呢，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拖累我呢。”

说着说着，于瑛攥着缴费单的手开始发抖，最后直接将报告单扔在许妄怀里，转身出了门。

许妄的眼泪也随着于瑛关门那一刻，唰的掉下来。

你看啊，到最后，她身后空无一人，他们都走了。

就留下了她一个人。

谢林一在一楼的吸烟区坐着。

他出来的匆忙，车钥匙也没拿，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只能坐在吸烟区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指尖的一点猩红和烟雾缭绕着，吸烟区坐满了病患的家属，他们都沉默着低头，被生活压完了脊柱，捏住烟头的手指都跟着颤抖。

白雾缭起，尼古丁暂缓麻痹了神经，白雾尽散，路的终点还是看不见的深渊。

一根又一根的烟，是无可奈何和煎熬，是被高昂的医药费和微乎其微的生还率压弯的生命，这一刻，他们都无比卑微，为了再牵住那将死的灵魂，哪怕一天，哪怕肝肠寸断，于他们而言，或许也值得。

生老病死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现在谢林一坐在这些人当中，似乎感受到了彼此的心境，变得沉重起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感觉自己一放下那根烟，脑海里浮现的就是许妄那张脸，那张布满泪痕哭着问他怎么办的脸。

此时，他不过也是芸芸众生之一。

薄唇挺鼻，黑色的碎发稍稍盖住眼，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掐着烟头，送到嘴里猛地吸了最后一口，将烟头捻灭扔进垃圾桶。

起身上了楼。

谢林一没有推开门，隔着病房门的玻璃窗，看着许妄。

小姑娘额头还贴着白色纱布，头发凌乱，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看的谢林一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不进去吗？”谢彦打断他的思考，谢林一将手揣进兜里，沉吟半晌，他道：“她应该不希望我现在进去。”

人在脆弱的时候，需要陪伴和鼓励，但，那也需要分时间，论主次。

谢林一知道，许妄他们家的那些事情，是她的伤疤，在她最黯淡无光的时候，这么骄傲的小姑娘，只会想自舔伤疤。

谢林一猜的没错，许妄不希望这时候会有人出现让她依靠。

她甚至这辈子都不希望会出现一个人为她遮风挡雨。

那种感觉太难得也太难忘了，一旦依赖，将会像毒品一样侵蚀她全身，击碎她这二十年来的努力，让她再也无法忘记，所以她需要自己长大，然后面对一切风雨。

这是世界给她的洗礼，亦是无法割舍的生命。

谢彦和谢林一两个人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就先离开了。

临走时谢彦想先给许妄垫付医药费，谢林一回绝的很坚定。

“许真明那老家伙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就算给她个念想，能让他撑一天就算一天。”谢彦解释道。

人世间的生死，他不能插手，但是，与许妄相识一场，让她能多陪自己的父亲呆一天算一天，也算是他这个朋友能做的吧。

谢林一嗓音有些哑，他眸子里闪着黑亮，看着于瑛的身影从住院楼的大门走近，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

“不用了，听我的就行。”

两个人从医院离开。

窗外的风刮得呜呜作响，深夜窗户仿佛都起了一层霜，海城的夜，冷的入骨。

许真明夜里醒来一次，眼神迷离着想要喝水，许妄已经趴在旁边睡着了，于瑛坐在凳子上打盹，听到许真明的低语，连忙拿起被子插着吸管送到他嘴边。

许真明喝的很慢，于瑛也没有嫌他烦，还用纸巾把顺着他嘴角流下来的水擦干净，等他喝完，又替他掖了掖被子，坐在一旁，看着他又逐渐阖上的眼睛。

于瑛十六岁遇见许真明，他比她大三岁，从此便有了接下来的一生。

那个年代的爱情，纯真，干净，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就连写封信也要辗转半个月才能送到，打一通电话要在村口排老长的队，才能换来短短的两分钟通信。

她是在县城的一家小店遇到的许真明。

年轻时候，许真明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长得好看，十里八乡的小姑娘有一半都喜欢他，饶是于瑛这么心高气傲的，都没有逃过许真明的笑容。

她到现在都能想起那天，外边下着瓢泼大雨，许真明将一把雨伞扔给站在门口局促的于瑛，自己一个人转身跑进了雨里。

大雨瓢泼，密密麻麻的雨滴穿成线让人看不见眼前的景物，但是那天，于瑛却清楚的看见雨中奔跑的少年，和他回头与她挥手说再见时脸上的笑容。

少女怀春的心事成为了十六岁夏夜里的秘密，那把有些发黄的雨伞一直摆在她的屋子里，直到秋天都没能亲手还给他。

直到那个冬天，于瑛还记得，是12月15日。

那天她放学回家的路上，遇见许真明和一群小混混厮打在一起。

十几岁的男孩血气方刚，就连打起架来也发了狠似的揍人，一下，两下……打的地上流血，于瑛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吓得连连倒退，没忍住“啊”了一声。

许真明听到声音，回头对上了她惊恐的眼神。

仿佛一下子认出来，那个夏日暴雨里的女孩，正一脸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许真明又对她笑了一下。

那是许真明第二次对于瑛笑。

那天，许真明送于瑛回家，美名其曰是为了补偿刚才对于瑛的惊吓，女孩没有拒绝。毕竟那是自己的心上人，少女怀春的心，在这个冬夜的晚上跳动的格外明显。

她长得好看，许真明也不差，于瑛自认为能够靠美貌让许真明心动，可是却没想到，那时候的他还有女朋友。

而他打架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女朋友。

女孩子的脸皮薄，本以为那个夜晚已经相互认识的两人，就这样被打回了原型。

既然有女朋友，也不需要相互招惹，她是有原则的。

于瑛和许真明不在一个学校，自然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也微乎其微，见到的次数少了，于瑛也就慢慢淡忘了这个人，只记得那场暴雨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