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大家还是要守规矩的
“竟如此精锐！”
戏志才感慨。
他盯着还在冒着硝烟的战场，眼神之中带着惊骇。
而后。
他鼻翼微微耸动。
“硝、硫的味道，这哪里是天雷...只是一种新式的武器而已！”
戏志才从屋顶上站了起来。
事情已经结束了。
牛辅被诛。
留守的两千余凉州兵果然也没有为董卓而死的死士。
甚至“借牛辅头颅一用”的那名西凉军将领，看起来还是牛辅的心腹呢。
这群从边地而来的兵将，虽武力凶悍，却并无什么忠义可言。
“志才难道没看过【道经】吗？”
荀攸微笑道。
“那位圣人言，这天下的道理，都可以用来造福天下百姓。这太平道，就是要研究这世间的大道小道，造福人间，把人间就建设为太平世界。”
“和孔圣人的道理...很不一样。”戏志才沉默片刻，道。
“道理当然是不一样的。孔圣人的道理，老子的道理，先秦诸子的道理，乃至于从西边来的浮屠教的道理，又哪里是一样的呢？”荀攸说道，“只要太平非邪即可。”
儒生毕竟是儒生。
虽然儒家在后世也被称之为儒教。
但严格来说。
儒家并不是一种宗教。
而是一种学术教派。
一种思想的教派。
并没有西方亚伯拉罕一神教的排他性。
历史上。
魏晋南北朝时期。
佛教大兴。
道教也颇为兴旺——比如魏晋时期的人们的名字，也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道教文化的影响。
历朝历代虽然都遵孔重儒。
但佛道两家也同样得到了官方的重视。
儒释道三家，互相影响，同时，这三家的思想，也塑造着中国文化的主要脉络。
因此，对于儒生们来说。
他们并没有一神教的信徒们那样，对儒家之外的思想有着非此即彼泾渭分明的排他性。
在历史上。
甚至出现过既是儒生，也是天方教徒或天主教徒的文人。
而太平道的道理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
其实和原来的道教、西传而来的浮屠教一样，都是导人向善的宗教。
并不是什么邪教。
所以。
戏志才、荀攸等儒生，对于太平道也并不存在“必须要消灭之”的想法。
他们唯一的忧虑，是太平道在日后会成为朝堂显学，从而儒家在大汉朝的朝堂边缘化。
不过两人都是极为有自信之人。
他们认为，太平道的那些道人，可以帮着刘昪忽悠、管理底层。
但真正要治理国家，要建立法度，要有能谋善断之士。
还是要靠儒生才行！
只要日后刘昪的朝堂里面儒生占据优势。
即便太平道成显学又如何？
“无论太平道日后如何，如今无论豪门还是寒门，士皆出于儒。”荀攸微微一笑，“便如志才这等惊世之才，如今太平道之中可没有。现在志才有这个投名状，想来是能受到晋阳王重视的！”
戏志才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位圣人识人如炬，我这等微末之才，有没有投名状，也不愁在圣人麾下找不到差事的。”
.....
张宁面前。
两千余名凉州兵已经被收缴了武器。
一百名天策军步卒和四百多名头上裹着黄巾的太平道信徒手持利刃，虎视眈眈。
但即便他们没那么警惕，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两千余凉州兵早就被吓破胆了。
先被四面包围，然后又来了一手神雷天降。
三百披甲锐卒，又被开玩笑一样击溃。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跪在原地。
跪在最前面的是个长相明显不像汉人的胡儿。
“吾听闻，牛辅身边有一名亲信乃大月氏胡儿，其名为支胡赤儿？”
张宁看着那手捧着牛辅人头的胡儿问道。
“回禀道使，我便是支胡赤儿，牛辅妄图对抗圣兵，现已伏诛，其人头在此...”
支胡赤儿急忙抬起头，讨好道。
张宁点了点头：“尔杀牛辅有功，吾会向圣人为你表功的！”
“多谢圣使，多谢圣使！”
支胡赤儿大喜，连连叩拜。
张宁吩咐众人，先把这些凉州兵看管起来，而后又命人快步把牛辅的人头送去夏阳。
随后才向戏志才、荀攸拱手道：“两位先生大才，圣人必有重用，如今洛阳城内百万生民，若放任自流，恐怕会有不少混乱，如今洛阳城内太平道信徒足有十五万，又控制了粮仓，可以先把洛阳城内的生民管起来，以免城内陷入混乱，两位先生可否助我？”
荀攸和戏志才互相看了看。
而后纷纷点
头道应允了下来。
城内人这么多。
若是不管的话。
恐怕很快就会陷入混乱之中。
到时候饿死的，因为各种冲突而死的人数恐怕不会少。
而更重要的是，如果城内死人多了，瘟疫可能就要来了。
张宁脸色很凝重：“城内不少水井、河道都发现了牲畜尸体，估计是董贼撤离的时候命人干的！”
“现在必须要给城内的人分区管理，有发热的、腹泻呕吐的全部集中起来！”
“另外所有人必须要喝烧开的水...”
“这个，城内的柴薪可能不够。”戏志才在一旁提醒道。
对于古代民众而言。
柴薪是很贵的。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在第一呢。
张宁闻言微微一愣。
而后拱手抱歉道：“先生，是我疏忽了。”
在河套地区，乃至于太原地区。
那可基本上是坐落在煤矿上的区域。
所以在推广了烧煤的情况下，燃料就便宜许多。
而在洛阳。
别说是现在被驱赶进来了近百万人。
就算是平日，洛阳城内的柴薪、木炭价格都要比别的城市高不少。
现在让全城百万人必须要把水烧开再喝，完全没有这个条件。
就算是把洛阳城内房子都拆了，也烧不了多久...
“若不把水烧开，城内恐怕就要流行疫病了。”张宁皱眉道。
“如今只能先组织人手，清理水源，分发食物...”荀攸在一旁道。
“暂且也只能如此了。”张宁随后取出一本小册子。
书曰：军屯卫生管理条例。
“二位，这是我天策府麾下军屯的管理条例，两位可以看看，尽快总结出适合洛阳城内的条例出来，好让下面的道人们按条例行事！”
张宁决定做个甩手掌柜了。
她不擅长做这些管理工作。
荀攸和戏志才两人算是感受到了天策府与其他各地格格不入的行事作风了。
分化区域，安排人手，组织民众。
虽然看起来有些死板。
但却异常的高效。
两人也很快进入角色，帮助张宁建立齐了基本的组织管理机构。
而后开始动员人手净化水源，清理城内卫生，等待天策军进入洛阳城接管城区。
与此同时。
张宁也派人向还在夏阳的刘辩报告了洛阳城内发生的事情。
“董卓此人果然不老实！”
得到张宁报告的刘辩冷哼一声。
他就知道，董卓不会老老实实的完整的八洛阳城交给天策府。
如果不是太平道在洛阳城内渗透颇深的话。
这一下洛阳城内至少的饿死十几二十万人。
这么多尸体堆积在城内，引发的疫病要死多少人可就不知道了。
“主上，董卓的大军已经出了函谷关，正朝着弘农方向而来。”郭嘉在一旁汇报道：“步军一旅、二旅已按计划接管了函谷关，一旅正继续向东，准备占领虎牢关。”
函谷关、虎牢关到手。
洛阳也就基本上到手了。
“不能就这么轻轻放过董卓。他既然破坏了规矩，那就得付出代价才行！”
刘昪冷哼一声说道。
他是很注重自己的“政治信誉”的。
和杨彪言“洛水之誓”也不是在玩梗。
毕竟现在司马懿年龄还小着呢，距离着老小子坏了千古政治默契还有几十年。
刘昪作为曾经的大汉天子，晋阳王，天策府的掌控人。
他还是挺爱惜自己的政治信誉的。
如果董卓老老实实的退出洛阳。
那刘昪也不会动他，即便他知道，董卓的大军压着东都洛阳积累了近百年的财富，还有大量的粮草辎重也是如此。
对刘昪而言。
这些浮财其实作用并不算太大。
他虽然不是皇帝，但已经是实际上的一个地方势力的首脑。
钱财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固然重要。
但重要的程度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高。
尤其是在后世——也就是一些纸币而已。
而现在的钱财，主要就是铜。
由于中国缺铜。
因此。
一直到大航海时代开始，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在美洲坑蒙拐骗辛辛苦苦抢的那些白银都通过中国在当时世界上的贸易体系中的地位，源源不断的鲸吸全世界的白银进入中国，乃至于彻底改变中国民间的贵金属存量占比之前，铜钱就是最为重要的一般等价物。
在这个时代。
铜钱基本上就是民间商品贸易使用的最重要的等价物——虽然绢帛同样可以作为等价物进行贸易，但量上还是不如铜钱。
因此，董卓带走的财富，其实就是大量的铜。
如果董卓遵守和刘昪达成的协
议。
为了这些铜。
刘昪还不至于破坏自己的政治信誉——尽管这些铜的价值很高，可能有上千吨之多，高达一百多万贯的铜。
这些都是洛阳朝廷的积累，以及董卓在洛阳地区劫掠得到的钱财。
上千吨的铜，对刘昪而言，就很可能意味着数百们的青铜野战步兵炮！
在这之前。
刘昪就让人试验铸铁炮。
但可惜。
铸铁炮的工艺要求太高了，一时半会儿铸造出来的铸铁炮都不堪用。
工艺这东西，不是看几本书就能掌握的。
而在天策府的铸铁厂内，铸造出来的铁炮要么就过炮身过重，要么就里面空腔太多。
无法使用。
相对而言。
还是使用青铜铸炮比较方便。
刘昪也不头铁，历史上青铜炮使用时间也挺长的。
在拿破仑战争时期，青铜炮都是主要的野战步兵炮，而铸铁炮则大多因为无法造得太小，随步兵一起移动，而成为城防炮之类的角色。
在这之前，刘昪即便想要造炮，也没有足够多的铜。
而现在。
既然董卓先动手了。
那他的报复，也就不算破坏了政治信誉——不至于把天下豪族吓到。
“夏阳无需留守，百姓全迁到太原去。全军拔营向东，吾要在弘农截击董卓！”
刘昪立刻下令。
郭嘉则是有些担忧道：“主上，若打死了董卓...”
“无妨！董卓死便死了，无非一武夫尔。”刘昪大手一挥，看向东面。
“关键在于天下豪族是如何站队的。”
“恐怕没那么容易。”郭嘉道。
“无妨，我有时间。”
刘昪嘴角微微上扬。
“他们会同意我的方案的，现在不同意，过两年也是要同意的。”
刘昪扭头看向自己的军队。
短短一年。
他已经拥有了数万大军。
再给他两年时间夯实基础。
建设起一个足够坚实的根本之地。
河套、太原。
两个地方发展起来之后。
人口百万，又掌握了火药武器。
在这个时代，还有谁能抵挡？
刘昪此时信心爆棚。
“传令，让易曲带着牛辅的人头，寻到董卓的本阵，以发石机投进去。”
刘昪脸色一冷。
“我要让全天下人知道，不守规矩，是要付出代价的！”
刘昪觉得自己应该是守序阵营。
而且日后他就算做了大汉朝的皇帝。
应该也要制定一些规矩，大家都老老实实的遵守规矩，不但皇帝安全许多，贵族公卿大臣庶民不也安全许多么？
这就是礼啊！
刘昪想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
从这一点上来看。
他不但是太平道的圣人。
更是儒家的圣人才是。
毕竟。
他的这番道理。
不就和孔夫子的“复礼”之说切合么？
孔夫子处在礼崩乐坏的时代。
他的梦想，是全天下回到西周鼎盛时。
天子，诸侯，国人，皆依据周礼来行事。
这样天下就安稳了。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理想化的思想。
毕竟，让大家都守规矩，确实不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而从西周到唐朝。
其实就是一个不断的“礼崩乐坏”的过程。
大家一个赶着一个不守规矩...
最后搞得所有人都很没有安全感。
最终的结果就是五代十国完完全全的拳头政治的时代到来了。
以至于宋朝的皇帝为了遏制武夫，又不断采取自弱的战略。
以至于华夏天倾...
刘昪忽然多了一些使命感。
“规矩，还是要有的。”
他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