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上古四大凶兽为饕餮、混沌、梼杌、穷奇。太行山大妖纯属杜撰，根本无迹可寻，四大凶兽中，混沌、穷奇都在太行山大妖中出现，可是位于四大凶兽之首的饕餮却没有出现。其实饕餮相对于其他三位雄踞一方的大妖，行踪更加隐秘低调。它居无定所，不会固定出现在某一个地方，饕餮或许并不存在于三界之中，也可能，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
饕餮吃人，逢甲子现世，每当饕餮出现，便会是一场人间浩劫。饕餮似乎永远吃不饱，也杀不死。但是有一种传说，说只要有人吃了饕餮，便会获取饕餮无穷的力量。贪欲是人心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人能拒绝自己变强的诱惑。
很难说饕餮在哪，因为饕餮早就不是一个固定的个体，而是一个称谓。每过六十年，新的饕餮会出生，代替老饕餮。而老饕餮会失去大部分的法力，它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新饕餮，然后安静的死去。世人都说饕餮吃人，可是没有人真的见过饕餮，直到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号称以杀死饕餮为己任。。。
一、
“我和饕餮自幼被定了娃娃亲！”
在我的剑刺破她咽喉的前一秒，她还在争辩。
我看见血如霓虹，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划出一道光晕。
她轰然倒下，尸体很快就被大雪覆盖。
抖落剑上的血珠和肩头的雪花，我没有回头再看那尸体一眼。
她是我最心爱的女人，直到我亲手杀了她，这一点都没有动摇。
可是她放走了饕餮。
二、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我的人生似乎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我的父亲告诉我，饕餮吃人，每逢一个甲子便出现一次。每当饕餮现世，便是一场人间浩劫。饕餮的胃口很大，仿佛永远都吃不饱。
而我的家族，便世世代代肩负着赶走饕餮的使命。
六十年一个轮回，祖辈们大多死于饕餮。
父亲是我们的族长，族里的大小事务都由他来管。父亲说，他的资质很好，曾是最有可能杀死饕餮的人。但是他没有做到，饕餮太强大了，人力很难办到。父亲说我的资质要远胜于他，他之所以苟延残喘活到现在，隐居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完全就是因为我。因为我是他的希望，是整个柳溪村的希望，我是唯一的希望，是全村的希望。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掉饕餮？那样不就再也不用死人了吗？’
我曾这样问父亲。
‘傻孩子，饕餮是杀不死的，能杀死饕餮的，只有他自己。’
父亲笑着告诉我。
‘可是天下之大，如果饕餮故意躲着我们，偷偷作祟，我们到哪去找它？我们修习的这些法术，岂不是派不上用场了吗？’
‘在我们寻找饕餮的同时，它更想找到我们。’
父亲望着不远处的夕阳，又看了看我，仿佛在自言自语。
三、
我自幼跟着父亲修习法术，从未见过母亲。
父亲告诉我说母亲被饕餮吃了。
我今年二十岁，父亲五十岁。寻找饕餮的任务已经自然而然的落在我的肩头。
我家传一种落日剑法，父亲说，落日剑法取自天地造化，修炼的境界从晨曦到正阳再到余辉。父亲作为百年难遇的剑术奇才，他在三十岁的时候，落日剑法已经到了正阳境。他说在三十岁的时候，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他曾遇见过饕餮，可是他穷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杀死饕餮。
我十岁便初窥门径，达到晨曦境，二十岁达到正阳境。
父亲说我是家族中史无前例的奇才，或许可以在有生之年达到余辉境。
达到余辉境，便有可能杀死饕餮。
我曾问父亲：饕餮不是杀不死吗？为何你又说达到余辉境便可杀死饕餮？
父亲告诉我说:没有人能达到余辉境，千年来，从未有一人。
四、
我住的山村名叫柳溪村。
她叫柳如月，长得很美，是柳老二家的女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这个小山村惨遭灭门之前，我们曾一起度过二十年的快乐时光。
我曾幻想和她厮守一生。
柳溪村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这里处于大山深坳，与世隔绝，是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村民和善淳朴，与世无争。
三个月前的一个清晨，公鸡没有鸣叫。
我被太阳刺开了双眼，闻到一阵浓浓的血腥味。
我看见一具无头男尸躺在大门前，血顺着脖颈，还在慢慢的往外流。
那是身形、那衣物，显然的父亲无疑！
血还是温的，凶手肯定没有走远。
我冲出门外，发现整个村子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他们全都没有头，人畜皆是。
一道黑影闪过，我看不清。
可是那血腥的空气中夹杂的淡淡香味我记得，是柳如月。
五、
我一把火烧了村子，柳溪村和那一地无头尸体全都化为灰烬。
我要找到柳如月。
或许这
二十年，我从未真正认识她。
她的身手绝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我终于找到了她。
‘告诉我，为什么？’
我问柳如月。
‘什么都不要问，人不是我杀的，你快走吧，最好藏起来，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柳如月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握紧手中的长剑继续问道。
‘杀人的是饕餮，它已经找到你了，你快逃吧！’
柳如月依旧答非所问。
我如遭雷击，脑海中，父亲向我讲述过关于饕餮的场景忽然涌了上来。
饕餮，甲子现世，喜食头颅，人畜不留。
耳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我正待回头看去，柳如月闪到我面前，一阵异香，我昏倒过去。
六、
外面人声嘈杂，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
我的头枕在一个柔软的身体上，我能闻到那一缕香气，是柳如月。
‘不要怕，他们不敢进来。’
柳如月伏在我的耳边说道，吐气如兰。
‘这是哪？他们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低声问道。
‘这是饕餮的家，他们是想要杀死饕餮的人，我和你一样，是身不由己的人。’
柳如月回答道。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饕餮在哪？’
‘就在这山洞里。’
柳如月指着洞口的一个黑影说道。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到洞口微亮处，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一个巨大的人头。
饕餮是个人头？
七、
‘杀死他，杀死他！’
外面的人喊着。
‘吼！吼！’
饕餮嘶吼着。
双方僵持不下。
终于有一个年轻人忍不住放了一箭，我看见那箭矢带着火光插进了饕餮的身体。饕餮哀嚎着，向洞外奔逃。我很奇怪，传说中的饕餮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奇怪的是，人群并没有去追赶受伤饕餮，而是冲向山洞。
我看见这群人黑衣蒙面，一把把剑刺向柳如月。
我挥动手中的长剑，在面前划出一道剑气。
他们似乎很忌惮我，纷纷退后。我拉起柳如月的手，向山洞外奔逃。
二十余年来，父亲的谆谆教诲，犹在耳侧。
饕餮出现了，饕餮受伤了，饕餮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强大。
我要追上它，杀了它，其他的事都可以先不管。
八、
人群忌惮我，他们不敢追过来。
我顺着饕餮逃走的方向一路追过去，我和柳如月一起追了三个月，终于在一棵大榕树下看见了它。
饕餮只有一颗头颅，没有身子。那颗头颅上的脸，表情很复杂，是绝望、是恐惧，那张脸看起来很奇怪。
我仿佛在哪里见过那张脸，我不敢直视它的眼睛。
来不及细想，胜利就在眼前。
长剑如同长河落日，气势如虹，落日剑法终于派上了用场。
‘你不能杀它，除非你先杀了我。’
柳如月挡在我的身前，长剑距离她的咽喉不足一寸。
‘为什么？’
‘你要相信我，只有我，是真心对你。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我是柳如月，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你让开！’
我看见我的剑在颤抖，我听见我在嘶吼。
饕餮逃走了，我翻转剑尖，收回长剑，追了上去。
千年来的家族守望，岂能功亏一篑？
九、
这一路，柳如月不止一次放走了饕餮。
我终于意识到，她是我杀死饕餮的绊脚石，不杀了她，我将永远杀不死饕餮。
‘我和饕餮从小定了娃娃亲，我深爱着他，我知道饕餮是善良的，饕餮从未杀人，倒是那些人想要杀死饕餮，他们想要吃了饕餮，获取他的力量。’
‘一派胡言，我看你是糊涂了！’
我终究一剑杀死了柳如月，在我的剑划过她咽喉的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夕阳。
阴天、大雪，哪来的夕阳。我想起了父亲的话，落日剑法突破夕阳境的那一刻，便会看见夕阳。
我终究成了家族千年来第一个突破夕阳境的人，但我报了必死的决心。
等我杀了饕餮，我便在柳如月的尸体前自杀。
大雪飘飘洒洒，一大片黑点逐渐向我靠拢。
是那群黑衣蒙面人。
为首一人手持一个巨大的头颅，是饕餮。我看见那头颅双眼紧闭，已经没了生息。
‘年轻人，我们已经帮你杀了饕餮。’
那黑衣人说道。
九、
千年来，世世代代为之费尽心机的饕餮，就这么死了？
饕餮死了，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的
家族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可笑，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饕餮闭着眼，没有一点生息。
我踉踉跄跄回到柳如月的尸体前，感觉这一瞬间天昏地暗。
落日剑法，如长河落日。
我喜欢柳如月，可以为她付出生命的那种喜欢。可是我被蒙蔽了心智，我竟认为她是我诛杀饕餮道路上的障碍。我觉得我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更感受到一丝希望。我决定和她一起死去。
我的剑划破自己的咽喉，在我苦笑着闭上眼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那群黑衣人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我看见柳如月的父亲柳老二，还有柳家村的乡亲们。
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首那黑衣人，摘掉了面罩，竟是我的父亲。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不敢看饕餮的那张脸，因为那是我的脸。
‘哈哈，你终于死了，饕餮。’
我听见父亲开心的笑道。
我似乎明白了这二十年，我见到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被人精心布置的一场戏，除了她的真心。
柳溪村，不过是这群人杜撰出来的一个村子。这里的人穷尽二十年的时光，只为和我演出这一场戏。柳如月是真心爱我的，当她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她想过偷偷告诉我，让我离开。可是这一切被柳老二发现，柳老二以死相逼，柳如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想要救我，想要提醒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柳如月知道，那个巨大的人头，是老饕餮，是六十年前的我。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父亲，也不是我的家人。他们只想杀死我，吃掉我，获得我身上的力量。那满村的无头尸体，不过是一群无辜的山外村民，他们身上被换上柳溪村村民的衣服，他们是一群可怜的替死鬼，也是这场大戏的牺牲者。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的尸体很快被大雪覆盖在一起，我终于亲手杀了饕餮，杀了我自己。
我就是饕餮。
他们很快就会吃了我的身子，获取我的力量，他们会如愿以偿的变强。
可是他们真的会如愿以偿吗？
他们围着我和柳如月的尸体，我看见‘父亲’一剑杀了柳老二，柳老二的身子轰然倒地，鲜血将雪地染红了一大片。又有几个年轻后生杀了‘父亲’，‘父亲’愤怒的挥剑相向，剑气所指，身后倒下一片。
当最后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到我尸体前，他的眼神中满是贪婪和疲惫。我最后看到的是，‘父亲’最终胜出，他杀了柳溪村的所有人，可是他的身上也插了十几把剑。
他最终没有如愿以偿吃掉我，也没有变强。他死在了走向我尸体的路上，这满村的人，苦心经营二十年的一场大戏，终究没有圆满谢幕。
饕餮不吃人，吃人的是险恶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