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丝丝缕缕地银白在半空中微微旋转，好似凭空起舞。
这是一场六月里的雪。
亦是此处地带的第一场雪。
官道之上银装素裹，过往行人皆披上了厚厚的袄子。但即便是如此，他们也仍然耐不住这刺骨的寒意，连连哈气。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更早。
令众多还未准备好应对的百姓连连叫苦，只道这老天爷何苦要如此。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官道一侧的圆石之上，有一须白眉银的老者幽幽吟道，“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
这须白眉银的老者裹着一身白色羊毛大袄，神情之中带着一抹惆怅；片片银白落在他的衣衫之上，却给其平添了几分萧索。
恰与人来人往的官道格格不入。
须白眉银的老者也浑然不顾，兀自望着身前那棵已然被白雪覆盖了的老树，如融入进这副画面一般。
“好诗！”却在这时候，忽然有一道清脆声音从老者身后传了过来，“老先生历经沧桑，如今作得此诗，当真令人感叹！”
闻言，原本安然坐着的老者浑身一颤，那对浑浊双眼之中，更是猛然闪烁出一丝光芒。他缓缓转过身来，却见他身后有两名跨于马上的年轻公子，一人身着金白色的锦袍，尽显贵气；一人身着黑色劲装，尽露平朴。
见得对方年纪尚幼，老者眼中的那一缕光芒似乎更甚了一些。
而两名跨于马上的年轻公子发觉对面转过身来，当即翻身下马，而后一齐抱了抱拳。
“老先生方才所吟之诗甚妙，令在下不能不佩服。”身着金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笑道，语气恭敬。
“这并非是我作的诗，”老者却是神情落寞地摇了摇头，目光亦从两名年轻公子的身上移开，“而是我偶然间见过的一首诗。方才我只不过忽的念起这首诗，才会如此。”
“原来如此，”身着金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面露恍然，“怪不得在下觉这诗虽妙，但在此刻念出却有些不合时宜……”他笑了笑，“老先生能听得这般诗词，也是极为了不得了。”
“姑娘何必如此夸赞，”老者摆摆手，脸上挂着苦笑，“姑娘能够一耳听出这诗中的奥妙，那才真是了不得。”
听得这句话，身着金白色锦袍之人的面上却浮现出了一抹惊异。
须白眉银的老者惊于身着金白色锦袍之人的才识，身着金白色锦袍之人却异于老者能够瞧出他身为女子的事实……不错，这两名年轻的公子正是于远山镇之中离开不久的李清、罗歆二人。
“老先生好眼力！”罗歆不禁赞了一声，“在下 穿着这一身衣裳行了一路，可无人的双目能够如老先生这般炯炯。”
“姑娘谬赞了，”老者淡淡道，“虽说姑娘这一身行头貌入公子，但终归太过清秀，少了几分男儿的英气。”
“倒是这位公子，”他忽而抬眉，目光直指李清，“粗似是其貌不扬，细看却能从眉宇间感受到一股凌厉气息，直逼人心。”
李清稍稍一愣，好一阵过去才抱拳回应，“老先生言过了。”
“嗯？”老者这时候却又微微皱眉，而后摇了摇头，“不妥、不妥。纵是英姿勃发，为人却愚笨至此。”他又重复了一遍，“不妥，不妥。”
罗歆忍不住掩嘴轻笑，“老先生道他愚钝，那可是大错特错了。”
“嗯？有什么错？”老者瞪眼一瞧，但最后还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连连摆手，“唉，不管了不管了。两位都是英杰才俊，怎的好生生的官道不走，要来我这里说三道四？”
“不为旁的，只是见老先生孤身吟诗，一时好奇罢了。”罗歆闻声挑眉，似早有准备一般，“现在见得老先生似是知识渊博，故心生了一题，欲要瞧瞧老先生可否答得出来。”
一旁的李清见状，亦然提起了几分兴趣，打算瞧瞧这机灵得令人难以捉摸的北国公主又要玩什么把戏。
方才路遇此处，本就是罗歆说要与这老者言说言说，是以就连与罗歆同行的李清，也弄不懂她的心思。
“我为什么要答你的题？”老者饶有兴致地瞧着如此模样地罗歆，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然浮起淡淡笑容。
“只因在下与老先生有缘分。”罗歆不疾不徐地道。
“姑娘何出此言？”老者略一疑惑。
“老先生想，天下如此之大，为何我不与旁人遇上，却偏偏在这等六月飘雪之际遇到了老先生？”罗歆胸有成竹，笑道：“而老先生独自吟诗，为何旁人没有听见，偏偏是在下听到了？老先生可敢说，这不是缘分所致？”
“哟，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嘴巴竟是如此厉害！”老者虽是这么说，脸上那如刀刻一般的皱纹却已经弯曲，笑容渐渐溢满，“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依姑娘所言，那我与姑娘倒是的确有几分缘分，”不待罗歆回话，老者接着说，“好，那我便听从姑娘此言。姑娘大可随意出题。”
“好，老先生果然明得事理，”罗歆一赞，却是忽而转变了话锋，“只不过……光是论题，倒是有些令人乏味。”
“那不知姑娘想要如何？”
“不如上一点赌注如何？”
“赌注？”老者不想罗歆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登时一愣。不过他心底虽惊，脸上却忍不住泛满笑意。
“好，都依你。”老者笑说。
“好！那在下便说了。”罗歆拍手道，“倘若是在下输了，在下便任凭老先生使唤。但若是先生输了……”
“又是如何？”
“那先生便毋须随在下同行。”罗歆语速缓缓，好一会才将最后一个字落定。
“你、你这姑娘，要我随你同行作甚？”听完最后一个字，老者却是又惊又疑，满脸皆是哭笑不得，“莫非姑娘是瞧我吟得两句诗便要拉上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