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北城；
四季如冬，一眼望去尽是白雪皑皑。
由于城池四面环山，本地居民难以离开此处。外来人又常常来此瞧瞧风景，从而导致北城内一直都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模样，街中小店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无论天气多么严寒，都无法将人心中的热情压下。
十来日以前，北城沿北几百里处的天边上，忽然冲出了一阵红霞，红霞铺天盖地，不知绵延多少里。正是因为如此，不知是谁提及起黑匣人之事，江湖上顿时皆传北城有一黑匣人，身怀异宝。众门派觊觎异宝，无数江湖高手为了寻那异宝，纷纷来至北城。
故此，北城街道上比往常更为热闹，尤其是北城内的众多客栈，几乎是住满了人。不过又因逃犯之事，使得诸多江湖人士皆不敢胡乱出门，生怕遭了逃犯的毒手，很快北城街道中的热闹景象尽散，莫说街中有行人来往了，连本地的店铺都被惊得少有开门。直到当今北国三皇子传出消息，逃犯已然落入网中，这等状况才渐渐褪去，此时，街道中的店铺开始恢复往日兴荣。
这一日，街道中不比前些的日子的冷清，有了人流。
一名略显稚嫩的少年随在人流之中，缓步走着，他的面容白净，却自含一股锐气，身量不高，却安若泰山。少年身着黑衣，旁人随意地瞧上一眼，绝难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若是少年放在人群之中，一般人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仿佛一道影子，可一旦注意到了他，仔细观察，定会发现者少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气息——
那是一股超脱于凡人，只属于炼气士才拥有的气息。
此少年样貌不过十三四岁，却已经踏入炼气，着实是令人震惊，一旦将此消息传出去，只怕整个北城都会因此闹起一番议论。
“哎，李清。”
少年并肩走着一位身穿红色甲胄的中年汉子，脸上浓厚乌黑的络腮胡子被他咧起着的嘴角带起，“自红衣人被拿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罢？”
“嗯，三天了，倒是麻烦殷大哥你看守那红衣人了。”李清点点头，与殷丛随在人群之中，两侧过往行人川流不息。殷丛副城主的身份摆在这里，路过之人频频侧目，皆猜测能跟堂堂副城主并行之人是何人物，不过副城主的脾气在北城是出了名的臭，明明身居要职，偏偏好出入青楼，常与下九流的小厮混在一起，自家的牢房都被他蹲了个遍。北城居民生怕和这个副城主沾上关系，所以此时倒也没有人胆敢明目张胆地上来问。
“哎，我与那地牢总是脱离不了干系，若只是看守倒也还罢，殿下稍稍歇息几天便会离去。可偏偏，那红衣人他娘的才刚醒，便自尽在了地牢中！殿下因为此事，差点革了我的职。”殷丛撇撇嘴，脸上带着些许不忿。
“这怪不得殷大哥你，若是据殿下所说，任谁也无法阻止红衣人自尽。”李清安慰一声，心中情绪复杂。那个曾帮助过他的红衣凶犯自尽牢中，彻底捏灭了他向三皇子替凶犯求条性命的想法。
“对啊，殿下因此没有治我的罪。”
殷丛的大眼珠子转了转，丝毫不在意两旁行人畏惧的眼光，叹道：“那时候老子都锁了那小贼的琵琶骨，鬼知道他娘的他们蛮荒一族不依靠真气活动，即便修为被锁，仍然可以燃烧自己的精血，他他娘的这小子刚醒，冷不丁地把自己的精血烧光！老子怎么知道他在干嘛，还以为他是晕死了还没起来，直到有人来送饭，才发现红衣人的不对劲……哎，不谈了不谈了，气煞我也！”
他连连摆手，脸上露出几分不耐。
一旁的李清本是静静看着，听到了这句话，忽然轻笑了一声，声音很小，但还是被修为已至炼气三层的殷丛给察觉到了。
“你笑作甚？”殷丛浓眉一紧，满脸疑惑。
“无妨无妨，只是殷大哥本事太高。”经过三天的相处，李清把自己这位殷大哥的秉性，可以说是摸得一清二楚，光这一件事，就唠唠叨叨说了不下五回，每次说完，都会提一嘴绝不再提，但次次没有什么作用，下回仍然继续说。所以他刚刚念起殷丛前些时候的话语，才会忍俊不禁，不过李清也早习惯了殷丛的嘴巴，不会觉得不耐，心底反而会因对方的絮叨生出几分温馨。
这会他看着殷丛的脸，忽而作势拱手，笑说：“小弟着实是佩服的紧，想来殿下也是这等想法，这才不怪罪于殷大哥。”
“嘿，你小子……”
殷丛怎么会听不明白李清这是玩笑话，登时伸出手来，拍了拍李清后背，幽幽道：“不过也罢，我就权当你这是在夸我。”
“本就是在夸赞殷大哥！”
“也罢也罢，你这说话一套一套的，我一介莽夫，说不过你……”
殷丛的两只大眼半眯着，笑了起来：“普天之下，估计只有当今北国的公主能治得住你！”
李清闲时，将前几日发生的琐事告知殷丛，殷丛这时候忽然想起了李清三番五次在公主手底吃亏，一下子忘了李清那不明不白的话语，贼笑了起来。
“殷大哥，何必揭小弟的短，公主聪颖非凡，小弟与其实在比不得。”李清神情一僵，笑容仍在，却是苦笑，心中浮现起被公主算计的场景，不禁有些无奈。
“哈哈哈，也罢也罢，不谈了！”
殷丛的神情淡了下来，只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一副随性模样让人浑然想不到他是在和比他小了数十年的后辈在说话，“不过，据说殿下一行人明日就要返程，前往北国的都城——玄城！你到底考虑好没有？要不要前去紫元宗修行几年？依我之见，你还是去修行一阵罢，这等机会，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切莫轻易放弃。”
“我也想不明白，既想让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却又不想耽误了南下的时间……”李清抿了抿嘴，长叹一声，脸上尽是愁闷。
这个问题他想了整整三天，始终难以做下决定。
经过了解之后，李清知晓紫元宗是北国赫赫有名的“仙人”宗门。锻炼的不是武，而是“仙”。求的不是强身健体、行侠仗义，而是“道”之一字。紫元宗里，无一不是炼气士，甚至于炼气士只是紫元宗里最低级的弟子，炼气之上的大能比比皆是，他们不问尘世，不理朝政，不争异宝。
他们只专注于修行，为的是永生，为的是他们的“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谓的江湖中人对他们知之甚少，除却“紫元宗”三字，便不知其他。年年皆有欲往紫元宗拜师之人，然而紫元宗所在的山崖山脚下尽是山精野魅，常人不敌，光这一点就阻断了千万江湖好手。即便是侥幸到了山脚，面见险峻山崖亦无计可施上。最后，哪怕真的上山，紫元宗也只会纳入那些真的怀有资质的弟子，除却当庭皇朝，十年不见得会有其他人进入紫元宗。
甚至是皇族，都只有那些尚有资质的直系皇亲，才能勉强被收为弟子。李清这般外来人，本没有任何机会前去紫元宗，不过李清并非凡人，年纪尚轻踏入了炼气境，罗擎苍知他资质非凡，所以愿意做一个“中间人”，许下了这么一个赏赐。
若是换了一般人来，罗擎苍至多给一些金银之物。因为把那人带去了，紫元宗见那人毫无资质，一样不会给罗擎苍半分面子，绝不可能收为弟子。面对此等真正的“名门大派”，李清说不动心是假的，他也想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可弟弟之事始终萦绕他的心头，他无法安心跟随三皇子前去紫元宗。
“哎……你莫要去想了。”
见李清脸上愁苦无比，殷丛连忙开口，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你现在难以做下决定，那便莫要着急。殿下明日才走，你今夜再好好考虑一番。虽然我认为你去紫元宗修行比较好，但你若是不愿去，我也不可能抓你紫元宗罢？更何况，现在哪个更好还没有定论，你只需要做出一个令你不会后悔的决定就可以了，至于旁的，想多了反而徒增烦恼。”
李清点头，暗道无须多忧。
他扫去了脸上的愁闷，挂出了一个笑容，道：“殷大哥言之有理，是小弟愚钝了。去紫元宗修行也好，南下寻弟也罢，皆说不出谁是谁非，罢耳！”
“果真洒脱！”殷丛笑着赞了一声。
“总而言之，是何决定，明日便会知晓。至于是错是对，倒是不去考虑了……”
李清念了一句，抬头瞧了一眼天空，见白昼渐渐消退，道：“时间不早了，黑夜将至。”
“的确如此。”
殷丛顺着李清的目光看去，道：“明日就是殿下返程之时，殿下今夜在绒雪楼设下酒席，宴请北城诸多江湖好手，我们得快些去才好，若是去迟了，可是驳了殿下的好意。”
“是啊，师父。”
“嗯？你说什么？”殷丛满脸疑惑，方才李清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几乎只是让嘴唇蠕动了一下，就连他也听不清晰。
“赴宴！”
李清的脸上挂着笑容，并没有回答殷丛的问题，忽而加大了声音，震得街中行人纷纷看来。他毫不在意，尤然加快了脚步，身后的殷丛带着疑惑，始终不明白李清说了些什么，眼看问不出来，不再去想，提快步伐，看着李清的背影，快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