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三……欧阳…………我们来……不知多少……就是……又有……知？”
只听声音夹杂在风中，似乎愈来愈小。
李清刻意放缓了脚步，对话声又明朗起来。
“哼。你真当只有我们来此？你当真没有发现有几个熟悉的兵器？你瞧，那边身背一对长杵的汉子，不是铁武门都首席弟子么？还有那位，腰间别着一把匕首，想必正是血鹰阁掌门那赫赫有名的三师弟，现在你可明白了？”
“这……原来如此……还是欧阳兄高明。这几个门派都与我们相近，来的时间也差不多……唉，这北城这下子可真是群英荟萃，怕是要闹出不小的动静。”
“自是当然。传闻那黑匣人……唉，总之，你定要小心行事。”
“多谢欧阳兄提点……”
李清心中一紧，三步做两步远离了那二人，暗道那抹红霞果真引来了如此多的高手，往后更要小心才是，倘若露出黑匣，身处北城插翅难逃。
偏偏北城不能不来。
按照陆大哥所说，弟弟该是在南方一带，而这里却是极北之地，李清北原求生，不说身心俱疲需要休整，南下该做的准备必须要做，否则事事艰难。他独入北城，掠过叫卖的小贩，掩着面容进到一家客栈，时辰尚早，客栈人不算多。
李清知晓北城多留一分便是多一分风险，当务之急是理好劳顿的身躯，然后立刻南下。刚一走入客栈，就能感觉热气扑面，李清整个身体霎时间暖了起来，扫视一周，客栈一楼摆放着一张张桌子，兴许是因为外来者太多，竟是没有几个空位。
北城风云起，客栈里大半人都隐藏身份，鲜少有人以真容示人，李清放心大半，裹着厚衣裳落座，一个身穿蓝色布衣，小二模样的人马上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一脸笑容：“这位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儿？咱家小店菜肉酒米应有尽有，客官几个人呐？”
他将盘子放在木桌上，有一壶酒和几只碗。
“一个人。”李清要了店里有名的吃食和一间房舍，小二点头哈腰，态度颇为热情，记好后急匆匆地离去，一路小跑往柜台。
李清哈出一口疲惫，将用布包好的黑匣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把罩在头上的麻布取下，想来也没人见过他的面貌，毕竟那位陆姓大能都不能凭肉眼看清那时自己的样子，其他人自不必说，按照那位所说，李清只需要藏好黑匣。
这时候，有两个熟面孔走了进来。
他们一人身穿灰色劲装，披着一件蓝色斗篷，一人则身着黄色布衣，头上顶着斗笠，都是年轻模样，李清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正是在城门口偷听过的那对师兄弟。
那二人进入客栈后扫视了一周，李清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作势倒酒，不敢再看那师兄弟，突然听到一阵阵脚步声近了，然后桌子另外两边有人坐下，李清心中一动，竟是那两位师兄弟。
李清抬眉，过来的二人落座，黄布衣的是师弟，取下了斗笠，面色阴沉，二人口中的三师兄则是面上含笑，抱拳道：“朋友，没有座位了，还请不要介意。”
“无妨，请便就是。”李清面不改色。
三师兄哈哈大笑：“如此便好。某姓欧阳名海，这是我兄弟刘兴。敢问朋友姓甚名谁，好交个朋友。”
“姓李，名清。”
李清心道不巧，好在部族内七八岁饮酒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他自己更是早在十岁时便跟随父亲饮酒，此刻连喝两碗酒毫无异样，两碗酒下肚，温热骤起，北城的酒烈，少年随之镇定下来，不露破绽。
“好名字！”
欧阳海夸赞了一声，接着道，“看朋友年龄不大，已然独自一人出来闯荡，真是胆识过人。”
“岂敢，不过途经北城，来讨碗酒喝。”
“何必谦虚。”欧阳海摇头，语气里有逼迫的意味，“兄弟若非北城人，如今一人从远处来到这极北之地，身手不凡是一定的。”
李清皱紧眉，抬头却见欧阳海正眯着眼，一双眼挤成细线，直勾勾地盯了过来，气势汹汹。而一旁的刘兴将一只手放在身后，李清不由有几分不安，那刘兴想是看情势不对便会亮出兵器。
他北原见血无数，临危不惧已是本能，此刻与欧阳海对视，淡淡一笑：“欧阳兄谬赞。”
“好一个欧阳兄。”
欧阳海冷笑两声，彻底露出凶相：“还请李清兄弟自报家门！真当我欧阳海眼瞎不成？城门前如此明显的变化脚步我都看不见？说！你为何要偷听我们师兄弟二人谈话，莫非要对我们不利！”
原来如此！
与黑匣子全然无关！
李清顿时松了一口气，偷听事小，却见欧阳海一指叩在桌上，接着道：“你也听到了，我们师兄弟远赴北城，不愿意轻易暴露身份，不宜在此出手。但是……哼哼，你总会有落单之时，奉劝你还是说明意图，那此事还有得商量。”
欧阳海的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威胁，似胜券在握。他混迹江湖数十载，手底下背的人命不少，最为自信武功，凭眼前少年人的年龄，即便是出自什么名门大派，那也不会有多少功力，不惧不是对手。
他不知道，少年最后的一丝警惕彻底消失。
“不瞒欧阳兄，我此番前来纯属偶然，偷听不过好奇北城人多，想知道其中一二。我明日便会启程，远远离开北城，欧阳兄大可放心。”李清一边说，一边又喝下了一碗热酒。
“奉劝你实话实说。”欧阳海加重了语气。
“确实是真的不能再真。”李清浑然无畏。
“你……哼，好自为之！”欧阳海深深地朝李清看了一眼，随即震身而起，引得客栈里其他人偶有侧目，他不再言语，与刘兴一同走出客栈，两道背影渐远。
李清眉目不动，喝罢一碗酒，这才将一些棕色布衣里现有银两放在木桌上，也不等菜肴上桌，离开客栈。所谓小鬼难缠，以欧阳海的架势一时半刻必然不会罢休，李清谨慎成习惯，不愿留半点隐患，一去去得寻思。
街中叫卖四起。
他扫视一番，不见二人存在，隐藏身形另外找了一间客栈，这次没有在一楼久坐，订下间房住了进去，后吩咐小二端些吃食进来。然而，李清没有注意到的是，楼下有一身穿黄色布衣、头顶斗笠的男子紧随进入客栈，一眼直盯二层楼。
眼神狠厉如毒蛇。
……
……
是夜。
烛火清幽，黑衣的少年半坐床铺，欲要捻灯入睡，忽然三声轻响：“砰砰砰。”
李清道是小二，吩咐退去，门外人置若罔闻，再次叩响房门三下，声音飘飘回荡。
“不用……”李清将要开口，突感全身发凉，有如芒刺在背，又见地上有黑影一闪，结合门外声响，他顿时明白过来，暗道不好，立刻将黑匣内似枪的焦黑木杈取出，嘴里沉沉喊道：“不必来了！”
一如所料，李清堪堪喊完，房门对面的纸窗处一声巨响震起，屋子里满是声浪，有黄衣的高手穿行而出，李清早有防备，毫不犹豫发力至手臂，一枪起始快若闪电，他眼神锐利，直接举枪刺去！
黑枪将中！
咚——
一声脆响打破了李清一枪毙敌命的幻想，黄衣的高手穿过纸窗，寒风猛灌进来，刘兴手中捏着一柄短小的金钱剑，不偏不倚挡住了李清的全力一刺，剑身震颤，刘兴虎口发麻，勉强隔住一剑。
枪太短了！
李清直道不妙，手中却没有停歇，他手腕微微一颤，顿时抖出了一阵枪花，刘兴难以抵挡，只得转挡为斩，竟是凭着蛮力震开了黑色长枪。尽管李清枪术不凡，但出手短促，力气比不得正值壮年又习武多年的刘兴，手中枪已然握不住，只好连退三步，以此卸力。
这时候，刘兴一眼瞧见那放在床铺上的黑匣，顿时大惊：“原来你就是那黑匣人！”
门外传来巨响，欧阳海听到房内动静，像是要破门而入，李清大感危机，事情到了最难收拾的状况，怪他不够警惕，小瞧了这二位师兄弟，也怪黑色长枪，若是再能长上几寸，适才定能将其一击毙命！
李清与刘兴交手了两个回合，看似变招很多，实则只有几息，刘兴一挥金钱剑，剑身颤颤，他低声“喝”了一声，提剑欲来，是要乘胜追击。
李清从单臂持枪变为了双臂，全神贯注地盯着刘兴来招，猛地横扫而出，直取刘兴脖颈，竟是不做任何防御措施。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他的黑色长枪比之金钱剑要长上不少，倘若刘兴再不收招，定会先一步命丧黄泉！
“太天真了！”刘兴忽然大喊。
他手中金钱剑忽然拉长，犹如长蛇一般在半空中扭曲，长蛇一扭头，吐出蛇信子，刘兴毫不留手，一招金镖门不传之密“雷蛇穿胸”施展，出手极为狠辣。
“啪！”
一声脆响，李清来不及变招，结结实实吃了一招，血液顿时飞溅，少年手中的横扫之力跟着去了大半，刘兴身姿灵巧，一跃轻松躲过。
刘兴得意一笑，金钱剑又恢复成本来面貌，直朝着李清的眉心刺来。此番动静闹得太大，竟还给这小子反应了过来，必须尽快解决，否则惊动了客栈内的其他人，怕是不好应付，他们师兄弟二人来自金镖门一事也会彻底暴露，到时候要想独吞这黑匣人的宝物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们金镖门惹过的门派不在少数！
就在这一息，欧阳海也终于破门而来。其手中同样提着金钱剑，见此状况，一瞬间欣喜无比，他仗剑破门，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剑刺来，欲要一举格杀，二人毕竟是江湖上的老手。
李清脑中有万千思绪闪过，无数招式一一亮起，偏偏无法使用，万千枪法皆是虚妄。他胸腔已经受伤，疼痛难忍，此刻又遭受两面夹击，来人剑法不弱，他连闪躲都做不到，又有哪一招能够在此刻使用？
一刹那，时间好似静止。
忽地，李清双目不由地闭起，仿佛置身于一片白色之中，不存一丝杂念，睁眼那刻，眸子里已是临近而来的金钱剑！
持枪的少年高蹿而起，一枪横起堪比神龙，他不顾胸膛传来的火辣疼痛，双脚如电，齐齐朝着刘兴狠狠踢去，同时抡圆双臂，欲要在空中扭腰转身。
二人瞳孔一缩，咬着牙一剑不止，杀招已成绝无收手的可能
，必须一剑得手！
“砰！！”
爆响轰然，李清的双脚已经先一步踹在了刘兴的胸膛之上。他脚底受力，扭腰也变得轻松许多，只见少年整个身子都倒转了过来，稳稳拿住黑枪，紧接着一招变形了的回马枪赫然使出！
枪出一闪。
夹击的二人眼里只有白茫茫一片。
刘兴双眼泛银，瞬间感受到胸腔上传来的巨大压力，疼痛感霎时间传遍了全身，他倒飞了出去，从他破开的纸窗处飞出客栈。与此同时，黑色长枪的枪头“嗤”地没入了欧阳海的喉咙，一抹血花迸发出来，洒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