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天中，陆遥忽然大喝，体内的气息瞬时迸发出来，凶猛犹如飓风。李清瘫倒在地，眼前的轻衫人像是变了，气息涌动，他心知陆遥已是留力，否则此刻眼前的会是阎王。
“这是……这是我家传的。”李清面容扭曲。
“你放屁！这明明就是她……”
陆遥说到一半顿住，眉目像是在思索，片刻后惊道：“小友你莫非是姓李？”
“是、是。”李清心有余悸，摸不清前后。
下一刻陆遥轻衫飘飘，竟笑了起来，一如那副轻松自在。他施法将李清托起，然后把黑色树杈递交过来，李清惊疑不定，还是拿住，手里的焦黑木枝隐隐发烫，陆遥笑道：“那便没错了，这是她给你留下的机缘。”
随即，陆遥大手一挥，一柄带有赤红剑鞘的长剑突然出现在手中，仿佛赤色蛟龙，陆遥神色一肃，猛地发力，长剑顿时泛起流光，他有在李清身体连点三下，脸上笑容更甚。
“果然如此。”
“不知……陆大哥？”李清揉着被陆遥点的三处地方，竟不觉疼痛，心底有万般疑惑无处发问。
陆遥仍旧笑，并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不如小友且跟我走，我可以收你作为弟子，悉心培养。”
李清也不敢追问，更是不知此人的用意，连连摇头道：“多谢陆大哥好意，但请陆大哥见谅，我还得去找家弟，不能跟陆大哥走。”心下却道此人怎么如此诡异，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一刻还在发怒，下一秒又突然说要收自己为弟子，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找你弟弟？跟我去那也……”陆遥面色一改，思忖道，“也罢，跟我走说不定反倒是害了你。找你弟弟……你且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定我能助你。”
李清脑子发懵，好在确实有求助如此大能的想法，老实说时回答道：“我弟弟名为李水，我叫李清，正是清水二字。我弟弟容貌与我相仿，部族里的人都说我们很相像……陆大哥见过么？”
他从怀里掏出半边玉佩，玉佩翠绿泛白，雕有半边李字，李清小心翼翼地扶稳，接着问：“他身上应该也有这半边玉佩，陆大哥有印象么？”
陆遥接过了玉佩，低头细细分辨，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曾。这玉佩质地不简单，现如今也少有将一枚玉佩一分为二的做法，那样会毁了玉佩的灵气，神奇的是你玉佩虽裂，天生灵气却不减……如此玉佩倘若我见过，必然不会忘。”
“那同我容貌相仿之人呢？”李清撩开了枯干长发，将面容暴露在陆遥面前，一对黝黑的眸子里充满希冀。
“……”陆遥沉默。看着李清那充满污垢的黝黑面容，他有些语噎，有点尴尬，饶是纵横百余年也念不出不打击这孩子的法子，不由久久不语。
空气一时间凝固了。
见陆遥迟迟不开口，李清的反应不慢，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心底思索，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些时日光顾着活命，早忘了打理自身，想必他的面容外人如何都看不清了。
他连忙捧起地上的一摊雪，不顾寒冷便往脸上打去，使劲揉搓。不一会儿，李清脸上的雪已经化为了水，由至清转化为乌黑，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再揉搓了几下，李清便用右臂往脸上一抹，露出白净脸庞，站起身来。
陆遥失笑，觉得有些可爱。
李清则兀自将长发撩拨开来，认认真真地问道：“陆大哥可有见过？”
陆遥玩心一收，端详着李清，这一身黑衣的人鼻梁挺立，唇薄如蝉翼，五官格外端正，尤其是那对黑色的眸子，深邃而又炯炯有神，整个人看起来气宇轩昂。但很显然，他年龄并不大，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陆遥微微吃惊。
一个少年，以凡人之躯独闯这北原，身体健全不畏雪兽，即便直接用雪水扑脸也不感寒冷，当真是不错，是少有的好坯子，不愧是与她有关的人……
而且这面孔……
似乎在哪里见过。
陆遥眉头一跳，当即说出心中所想：“曾经见过。”
“当真！”李清眼神里迸发出了惊喜。
陆遥抬手一止，叹道：“我修行到了如此境界，渡过岁月漫长，而天下何其大，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人又何其多，此人我早记不清是在哪遇见过，诸如我来至北城，见过的人便不少，你让我分出都在哪里见过却是不可能。再者说，天下有二人容貌相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那人也未必是你弟弟。”
李清沉默下来，那一点点兴奋随风而去，他垂首半晌，眸子闪烁，眼前的少年看不出是喜是悲。见如此模样，陆遥心有不忍，安慰道：“切莫悲观。算算年份，他的确可能是你弟弟，我隐约记得，那人是在南面一带，应该是在不久前。这里是极北之地，你去南面寻寻，该是很有机会才对。”
“陆大哥说的也是，是我鲁莽了。”李清幡然，纵是有一丝机会也决不能轻言放弃。
“嗯。”
陆遥满意点头，少年的心性超乎想象，他顿了一会儿，接着问，“是了，你与你弟弟生活北原，如何能走散的？你的住处又在哪里？南方遥远，你弟弟竟然会出现在那里……”
一道道发问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李清浑身一颤，眸子收缩，然后整个身子都战栗，陆遥脸色微变，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如此心性的少年浑身发颤？
这是……
惧怕？
陆遥皱眉，右手翻转长剑，做倒提姿势，而后并出两指，下一刻隐隐有淡红色的光芒闪起，他衣衫飘动，剑指点在李清肩上，口中安抚道：“你且先别害怕。”
那股红芒穿掠过少年的身体，李清只感有一股暖流自肩膀处传下，一两息间便流至全身，连情绪都随之缓缓平复下来，他震惊不已，却见眼前轻衫人笑了笑，李清诚恳低头：“多谢。”
陆遥一敛，缓缓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你说说看，小友尽管放心，只要我在这里，便不必有所惧怕。”
“我不是怕。”
李清的语气同时变化，少年按紧了拳，压下心中万千情绪，一字一句说得沉重：“当日我与弟弟打算离开部族，于是想要拿上家里祖传的这个黑匣子再走，哪知道刚取下来，浑身便一阵剧痛……”
陆遥手中持剑，凝神静听。
有风徐徐，李清眉眼一定，接着道：“那天我剧痛刚止，与弟弟一同离开，谁知夜里我又梦到我那般疼痛，且会如此剧痛九次，当时我只以为是梦，谁知……”
“谁知那竟然是真的？”陆遥轻声说。
“不错。”
李清看了陆遥一眼，那对眸子仿佛利刃，他心中一动，继续道：“那都是真的。就在一天遇见雪兽时，我与弟弟分头逃命，雪兽放弃我弟弟，追的是我，不多时这种剧痛就传来，我失去意识，待我再次恢复的时候，只发现不见了，弟弟也不见了……
“我是如此跟弟弟走散的，而在那之后，每过一段时间我身上就会有一阵剧痛，如我的梦一般。那一开始还只是单纯剧痛，到后来就会伴随着异象，就是陆大哥说得这些红霞……往常都只是一小抹，或许是因为这次是第九次，是梦里的最后一次。”
李清说罢，默然看向天空，天际边红霞已然散去，不存痕迹。
“原来如此。”
陆遥目露了然，心知李清似乎有所隐瞒，但无数事务缠身，不甚在意，又问道，“北城中流转的那些传说恐怕是因你而起……那些失踪的人是往常看见了这些红色，以为有异宝出现才寻来的吧，想必他们都死在了你的手中？”
陆遥忽然想到北城流传的那些有关于“黑匣人”的传说，顿时明白，眼前名为李清的少年正是传闻中的“黑匣人”。他也心知，说“黑匣人”吃人嗜血定是北城以讹传讹所造成的。如此一个心性的少年，哪有半分吃人模样？
“如果说是我杀的那些人……”
李清思索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正是，当我散发出红光后，偶尔会寻来一些人，他们要夺我黑匣子，硬是认定我这祖传的东西是什么奇珍异宝，我这才不能不杀人。不过往后倒是见我就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陆遥深知黑匣人三字在北城人心中的震慑力，结合一副少年模样，不禁大笑，“那是因为你威名远播。不过，你手里的‘破树杈’可当真是珍宝……其中到底还须得你自己悟，我来说反倒是有百害，它的秘密，总有一天你自会知道的。”
他笑意渐浓，突然挥动手中剑，赤色剑鞘的长剑消失于无影，空气中略有波动。
李清见怪不怪，对陆遥方才的话满心不解，这树杈不凡他自是知道，那接连九次剧痛的经历怕是与其脱离不了干系，如此物什说是珍宝也不奇怪，但问题在于，这珍宝该如何使用？
总不该次次得等这树杈自己显灵吧？
哪有这样的珍宝？
李清正打算询问，忽见陆遥踏空而起，空气中的人影闪烁，很快消失不见，李清心有疑惑，大叫：“陆大哥？”
一声落下，陆遥依旧无处可寻，面前的那堵“黑墙”却是蠕动了起来，似乎是因为陆遥的有意控制，尽管李清能够感受到有风袭来，但风势毫无威压，以他的力量都还能够支撑得住。
没多久，他终于看见了那“黑墙”的本来形态。
怪物的本体是个巨大的黑色圆球，有两对肉翅从黑球两侧展开，不断扇动，几乎要遮天蔽日，血腥味伴随着肉翅扇动扑面，李清忍不住屏住呼吸。黑球怪物的速度确实惊人，才么一会，已然不知道飞出了多远，导致李清都能看见黑球怪物的整体。
忽地，一个声音飘来。
“此次相遇是我们的缘分，你往南去寻你弟弟吧，红光大作，此时势必有不少人往此处赶，北城将乱，你切要小心。适才我在你身上点了三下，顺势为你留下了三道护身符，关键时刻有救命之效。你好生打扮一番，将黑匣藏起定能安全不少，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够来到玄城，只需报上我的名字，定会好好招待！”
尽管已经看不到黑点，可声音依旧清晰无比，李清再次对陆遥的修为与为人感到敬佩，也不管陆遥能不能听见，朝着陆遥离去的地方深深一伏，拱手道：“多谢陆大哥！”
……
北原深处，寒风凛冽，鹅毛大的雪一片片飘落，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地。
忽地，白茫茫中窜出一个黑点。
那黑点是一个浑身披毛的黑色圆球，黑色圆球的两侧伸展出两对肉翼，在空中划出一道黑影，扇动如雷响。黑色圆球的最顶上还站着一人，那人一袭红白轻衫，腰间别了一个酒葫芦，竖起高马尾，脸颊两侧挂着两撮发丝。
他目若利剑，紧紧盯着前方。
时辰悄然，渐渐一些类似于帐篷的东西雪地中出现，那些帐篷通体白色，显然是被白雪掩盖，带有天然的隐藏效果，陆遥身具灵识，一切隐藏拦不住他。
黑色圆球顿时转变方向，朝着帐篷的位置飞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这个部族……发生了什么？”
陆遥轻轻说着，语气中有些疑问。而后他的身形消失在黑色圆球之上，下一刻已然出现在半空中，速度竟是比黑色圆球还要快上一些，几息时间便出现在帐篷那一带，神色上有些急迫。
再过几息，黑色圆球也终于落地，身形似山。
黑色圆球的双眼比人还广大无数倍，此时双眼里充满了恐惧，对这个与他相比只是蝼蚁一般的物种感到恐惧。
“这是……荒族手段？”
陆遥蹲在一座帐篷前，手中捏着一些焦黑痕迹，蹙眉喃喃：“希望她安然无恙。”
他纵身飞起，一道飞剑踏空，陆遥出现在漫漫苍穹，浑然不顾这半路抓来的妖魔领主，身形一闪，朝着远方掠去。黑色圆球如释重负，挪着身躯要远离，突然天空剑影浮现，赤剑从天而降，贯穿了这头妖魔领主的长久寿命，部族新增添一抹黑血。
……
北城城门。
人群川流不息，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排脚印，无数人群之中唯一人笔直站着，一动不动，那人披着一件棕色麻衣，将脑袋也罩在其中，看不清面容，他手中拥着一件长形物体，同样被棕色麻布给捆住。
李清与陆遥分别后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一路行来运气还算不错，只遭到两波人的袭击，那些人还都不是什么强人，算不得什么高手，能轻松应付。他身上这身棕色麻衣便是从那些人得来，稍微一伪装，即便是有人看见也不会再施以夹击。
北城的传说里；
黑匣人从来不会变装。
李清看着北城的城门，心底有些唏嘘，一年来不是应付强盗就是躲避野兽，这一次看到人群聚居地，竟是多了几分不知名的暖意，人声愈多，意味着愈安全。
他正要踏步进城，身边突然有声音响起：“三师兄，师父派我们来这北城作甚，咱们快马加鞭行了一个多月才到，结果连来干嘛都不知道。”
“住口！”
另有声音沉了一沉，斥道：“师弟你切莫声张，你忘了师父曾吩咐过我们二人不可暴露身份么？在外你喊我欧阳兄便是，那来此的缘故师父安全起见只告诉了我一人，其中来由待到客栈我再细细解释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