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蛇与鹰
火炕已经热乎起来，厨房里响起“当当”的切菜声。
柳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还带来一些菜，默默地开始做菜。厨房昏暗的灯光下，柳丁熟练地把备好的菜码在盘子里，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好多盘子的备菜了。
吴翠哈心里几度想对他说几句感谢的话，自己身边有事的时候，都是柳丁在做，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柳丁的帮助，自己会如何应对？嘴巴要张开的时候，又没了话。
走过去，撸了撸袖子，想伸手帮他，柳丁放下菜刀，推着吴翠哈进了西屋，自己反身回去，很快又响起切菜的声音。
再次进屋的吴翠哈，第一眼就看到了丁秀，丁秀面色苍白地坐在木板凳上，腿上放着丁红之的骨灰盒，两只手还搂着。
“秀，地上凉，上炕去暖和暖和！”
吴翠哈没想到丁秀会坐到放骨灰盒的凳子上，还抱着骨灰盒，想劝慰劝慰。
说话的同时，两只手抱住骨灰盒，想拿起来放到柜子上，毕竟不能让丁秀这样一直抱着。
“姑姑太可怜了！”大大的泪珠儿滚落，丁秀清澈的眼睛，眼皮低垂，泪珠儿就能冒出来。她的手死死搂住骨灰盒，不肯松手。
“嗯，你这样，你姑姑会心疼的！听话，秀！”吴翠哈还在试着把骨灰盒抢下来，丁秀的力度反而更大了。
“我原本是要走的，可是，可是我梦见了姑姑，她告诉我，她要走了，要离开了，她的眼睛都模糊了，还能找到我，拉着我，说是想看看我就走！她的脸，脸像瓷器炸裂了一样，她还说她要保护小宝！不能让小宝也跟着走！”丁秀哭得楚楚动人，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她的话，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
吴翠哈瞪大了眼睛，被丁秀的话惊呆了。
母亲丁红之走之前，自己是一次都没有梦到她，更不用说有什么提示了。她的手突然松开，不再去抢骨灰盒，而是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巨大的哭声。
丁秀说出来，如释重负，看来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伸出手去安慰吴翠哈，腿上的骨灰盒“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骨灰盒的盖子摔开了，白骨散落出来。
“我的天呢！”张喜最先飞身跳下火炕。
丁秀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从凳子上窜起来，大叫起来。
“妈！妈！你咋掉出来了！”吴翠哈看到白骨散落在地上，立刻趴在地上，一块一块捡起来。
“别动！你们谁也别动！”张喜大喝了一声。
吓得吴翠哈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的白骨再次掉在地上。
“躲开！都给我躲开！”张喜拉起坐在地上的吴翠哈，和丁秀一起推到另一边。
自己则蹲在地上，把歪到一边的骨灰盒摆正，掉了的盒盖恢复原位，先把骨灰盒里的白骨摆整齐后，才开始一块一块地捡起来，放到嘴边吹了上面可能沾到的灰尘，再放进去。
炕上的人都站了起来，张大嘴巴，大气不敢喘息地望着，就连丁红全都颤巍巍地站在炕上，皱着眉头看着。
张喜把地上的骨头渣子都无一例外地捡起来，吹吹灰尘放进去，没有落下一粒。
最后合上盖子，双手合十，低垂双目，闷声说道：“红之，打扰了！见谅！”
抱着骨灰盒站起身，把骨灰盒放在靠墙边的大柜上。回头看了看屋里的人，嘴巴想说话，动了动没有说。
“菜来喽！再摆一张桌子吧！”柳丁端着两盘子菜走进来，脸上冒着油光。
炕上站着的人这才缓过味儿来，坐下的坐下，搬桌子的搬桌子。
“大舅，我去帮你！”李亮搬着另一张炕桌上了炕，大声对柳丁说。
“我也去！”李秀的脸色好一些了，麻利地跳下炕。
三妞也跟着下了炕。
“其实也不用孩子们，二妮帮我烧炕就足够了！”柳丁诺诺地说了一句。
吴翠哈这才发现，几个孩子里面，只有二妮不在，二妮一定是一直在厨房里忙乎了，这个孩子，就是个操心的命啊。
菜很快摆上来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摆满了。柳丁还拿出了几瓶白酒放到了炕上，杯子摆在了一边。
大人们坐在了一桌，孩子们坐在了一桌，冥冥之中的那个情景，也是大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只是那个一桌的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变成了大人坐在桌前，而那个桌上的大人们，现如今，只剩下了丁红全一个人，其他的三位：吴老六、刘晓燕、丁红之，已然不在人世，真的是物是人非啊！
变成大人的孩子们，每个人都喝了一点白酒，做了当年自己不能理解的事，家里明明死了人，还要坐在桌前喝酒吃菜，现在看来，除了喝酒吃菜，真的想不出来，这样的夜，还能做点什么了。
夜半时分，大人们还是沉闷地坐着，孩子们都去东屋睡觉了。
“你们猜，院子里我撒了石灰粉，会不会有痕迹？”张喜突然的一句话，让桌上的人都精神了。
“那，那我们去看看啊！”说话的是丁秀，丁秀在整个晚上都一言不发，这会儿说话了。
“我是想看看去
，看看红之和小宝会变成什么回来看我们！胆子大的跟我来，我们去院子里瞧一瞧，我做了一辈子白事先生，第一次遇见殡仪馆拉死人的车翻了，还撞死人的，第一次遇见，骨灰盒摆在家里，还来回抢，把骨灰撒到地上，说句老实话，那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了，没遇见过！后来，冷静地想了想，知道红之爱干净，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了，也不知道红之能不能原谅我，没有把她保护好！”
张喜站在炕上，朗声说了一番话，让在座的人都没法接下去他说的话。
“我妈是最有度量的！不会怪我们！我也很好奇，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回来，我妈最惦记这个家了！”吴翠哈没有直接接着说，也的确不知道怎么接，还不如说点宽心的话。
“那就走，我们去看看！”张喜跳下炕，柳丁一直坐在炕边，也率先跟着走出去。
丁秀望着吴翠哈，吴翠哈伸出一只手，拉着丁秀，两个人一起下了火炕，走了出去。
大门打开的时候，院子里漆黑一片，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清冷的风吹了进来，吹得四个人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吴翠哈这才想起来，院子里的灯就在大门里，忙摸索着摁了一下开关，院子里的灯亮了，整个院子被照得通亮。
四个人走出大门，站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地上均匀地撒了石灰粉，薄薄的一层，如同天降清雪，让整个院子里看起来更加清冷。
“你看！看那个墙边儿！”张喜的手指着，哆哆嗦嗦地说。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墙根儿的边上，有一道蜿蜒的曲线，不规则地，碗口粗细。
“是蛇吗？”吴翠哈战战兢兢地问出来。
“是蛇！”张喜确定地说。
“小宝变成蛇了吗？”丁秀捂着嘴小声说。
“看那边！那边有大大的爪子印！”柳丁的手指向门廊下面。
“真的啊，好大的爪子印啊！如果猜得没错，那是鹰的足迹！”张喜蹲下身子，仔细看了以后说道。
“是姑姑变成了鹰，小宝变成了蛇？可是，他们是天敌，他们变成天敌回来，是什么意思？我的天啊！”丁秀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无限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