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横死的人
柳丁扶着二大爷吴老二走了,这么大岁数,不用一个人送回去,还真不放心啊!
屋里又剩下吴翠哈和张喜,张喜看了一她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翠哈呀,你知道横死的意思吧?”
“我知道横死,老话还有横死不能进屯子,横死不能进家门,更不能进祖坟,这些我都清楚!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年纪轻轻就这样死了,我还能不接他回家,我还要把他扔在外面,我,我不可能做到!”
吴翠哈明白张喜的意思,她是神婆,怎么能不知道横死的意思?可事实就摆在这儿,没法儿忌讳什么了!
“翠哈,我都知道!也能理解,所以小宝去了,咱也没想那么多,但是该注意的还要注意!一个是你确定让小宝火化后埋你家的地头?确定的话,明天火化后,回来就埋了。二是,家里还是要净宅,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你不在乎,你还有两个孩子呢,你不能希望两个孩子不能平安地长大吧?”
“嗯,我现在头脑一片空白,全凭张大爷安排!日后翠哈登门拜谢您!”
吴翠哈的眼泪又悄无声息地滴落,其实她什么都明白,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可是自己的儿子,就算现在变成厉鬼来害自己,她也没有惧怕了,但是不要害了两个女儿。
“好,我作为白事先生,必须把这些该提醒的都提醒你,怎么做还要你自己拿主意了!我那儿子大利闹腾的,我们老两口子差点都跟了去,好悬没把他哥,不说了,不说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才知道说话都能要人命!还是管好自己的这张嘴巴吧!”
张喜的话戛然而止,想想那些可怕的事,对于哪个家庭来说,都是足以五雷轰顶的噩梦。
“呜呜......”一阵阵哭声进了院子。
“呜呜呜......”又是一阵阵。
“哥!”
院子外面传来哭声,有大人的,有孩子的,还有老人的,夹杂在一起。
吴翠哈知道,是大舅丁红全一家和女儿们回来了。
她擦了擦眼泪,准备下了火炕出去。
一个人“当”的一下子冲进来了,气喘吁吁。
“翠哈阿姨!”
吴翠哈被来人一惊,定睛一看,是李亮,满脸通红,眼睛也有些红。随后跑进来的是李秀,进来就抓住她的手,关切地盯着,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地流。
“阿姨!”
李秀的手冰凉,握着吴翠哈还在颤抖。
“孩子,上炕!是不是冷啊?”本来最应该难过的是吴翠哈,可是见到两个孩子难过的样子,她立马又冒出保护欲。
“妹妹啊,你怎么就走了啊!”撕心裂肺的哭声,由大变小,伴随着残喘,接着说,“你走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吴翠哈跳下炕,鞋都没来得及穿就窜了出去,是大舅丁红全,大舅的悲伤,是更加牵动所有人的,他一把年纪,刚刚失去老伴,又痛失亲妹妹,而妹妹的外孙子也随之而去了,让他如何能接受。
上年岁的人,最怕的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吴翠哈跑到院子里,院子里好多人,大舅丁红全被儿子丁军背着,丁秀和丁丽一边一个用手扶着,大丁丽跟在后面拎着东西,二妮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三妞无助地站着,无声地抽泣着。
而吴翠哈的出现,让所有的人都停下来,都泪眼汪汪地望着她,毕竟她是最痛的,无人能及。
“妈!我哥他?我姥姥她?”三妞“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过来抱住吴翠哈。
“三妞,不哭!”吴翠哈拍拍三妞的后背,安慰着。
“大舅,大舅不哭!来,快进屋!”吴翠哈一下子见到这么亲人,她真想嚎啕大哭,把内心的情绪都释放出来,那种彻骨的悲痛已经把她填满,可是,眼前的一切,她不能那样做。
“哥,走这儿,快进来!慢点,别碰着大舅!”吴翠哈转身在前面引路,转身的一刹那,手臂抬起,袖子在脸上拂过,擦干了眼泪。
大舅被放到炕上,他的面容枯槁,仅仅才几天没有见到,大舅便脱胎换骨地变样了,他瘦了好多,眼睛被红血丝铺满,嘴角长出来各种细纹,从进了西屋,丁红全的眼睛就没离开板凳上放着那个骨灰盒。
他浑浊的眼睛滴出两行泪,瘦削的手臂抬起来,手臂上的青筋鼓起,像是要从他干枯的皮肤里迸发出来,手臂无力地指着,又垂了下来,转而看着地上的红木大棺材,嘴巴动了动,又停了下来。
“扑棱”一声,整个人瘫倒在炕上。
“爸,爸呀!”小丁丽尖叫起来。
“掐人中!快掐人中!”张喜大喊。
吴翠哈的手最先伸过去,又悬在半空,看了看两边的人。
“快掐!”
吴翠哈的大拇指按住大舅丁红全的鼻子下面,掐了下去。
丁红全还是一动未动。
“使劲儿!掐出血也没事,不使劲儿掐不过来!”
吴翠哈的手用力了,丁红全的鼻子下面被掐出血丝。
丁红全终于醒了过来,第一声便是哭着喊:“哎呀,我可怜的妹妹啊!我没有亲妹
妹啦!让我怎么活啊?”
“大舅!您别太难过了!”吴翠哈看着大舅丁红全,难受得自己也要站不住了,嘴上还要劝慰着老人。
“爸,你别这样!你这样让人家翠哈多难受啊!”丁军忍不住说了一句。
“兔崽子,我的亲妹妹走了,你说我这心里能不难受吗?你是让我闭嘴吗?”丁红全眼珠子一瞪,冲着丁军发起火来了。
“爸,没说不让您哭,先等一会儿,我们都挺冷,你先坐起来,我们都上炕暖和暖和,您再抒发情绪!”小丁丽嚷嚷起来了。
“那行,你们都上来吧,别冻着了!扶我坐起来!”丁红全居然真的不哭了,还挣扎着坐起来了。
“来,都上炕!我去烧烧炕!”吴翠哈赶紧接着丁丽的话说,招呼着大家都上炕。
才感觉自己的脚下冰凉,鞋子还没有穿上,低头慌乱地找到自己的鞋子,趿上。
“妈,我去烧火!你坐着!”始终一言不发的二妮说话了。
“翠哈,你别忙,有什么我们来!”大丁丽拉过来吴翠哈的手,用力地攥了一下,似乎这样做,才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来。
“对,需要做什么,我们来做!翠哈,记住,到什么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有这样一大家子人呢!”丁丽红着眼睛,挎住吴翠哈的胳膊,头贴在她的肩头,蹭了两下。
而丁秀,站在大红棺材前面,一动没动。
她脸上那种倔强的悲伤,看着更加悲痛入骨。
当年,姥爷丁三四去世,他们几个来的时候,见到屋里停着棺材,都吓得不敢进来,时隔这些年,他们都长大了,见到棺材都没有惧怕了,还可以强有力地做自己的后盾,吴翠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