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问世当顺道
话说皇帝的旨意一出，与刑部的公文一起，六百里加急送达江陵府。根据刑部最终判决，杜一、吴二两人，先被抄家，再被砍头于菜市场，江陵百姓一片叫好。
江陵知府王大人受命，抓住时机，趁热打铁，在赏月楼为募捐设宴。乡绅商贾接到请柬，为求不被麻烦找上，全都到席。
钱省三没用王知府开口，争当第一，募捐六千贯，颜冰云踊跃争当第二，募捐三千贯。其他赴宴者，不管有没有恶业在身，全都响应官府号召，参与进来，出钱的出钱，出粮的出粮，募捐之事大功告成。
募捐到了钱粮，免了后顾之忧，姜山将荆湖剿匪之事提上日程，同襄王、刘文心去得军营，召集所部全体将领于大帐内，商讨对公安用兵。
让人意外，也在意料之中，大部分将领前事不忘，拿来做后事之师，对攻下公安县信心不足，甚至不抱希望，还有少许人相劝姜山切莫急着用兵。
身为主帅，部下将领们怯战，姜山为求赢得士气，岂能不对他们开导一番，打消其顾虑。
姜山说：“诸位，孙子曾说，在实际作战中，兵力十倍于敌，围歼敌人；兵力五倍于敌，猛烈进攻敌人；兵力两倍于敌，分割消灭敌人；兵力势均力敌，可以正面抗击；兵力少于敌人，避免与敌争锋。鉴于此，本帅觉得，只要我军上下一心，敢于开战，便能取得胜利。”
一名姓王的将领说道：“姜将军，现今乱匪一二十万众，我军区区两万人马，正是敌众我寡，你怎就能说，只要一开战，便能取得胜利了？”
姜山笑答道：“王岩将军，你怎就忘了，孙子前边说了那么多，就为了道出最后一句，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告诉用兵者，敌强我弱之时，一味固守或死守，不思进取，要么投降，要么壮烈牺牲。”
王岩默认不语。
姜山起身，走离帅案，说道：“诸位，用兵之道，无外乎三样，要么严阵以待，要么主动进攻，要么夹着尾巴逃跑。我们受命前来剿匪，严阵以待，敌人不来进攻，除了耗费国家粮草，一无是处，不可取用。夹着尾巴逃跑，军法难容，更是不可取用。可取用的，唯有主动出击，设法分散敌人，各个击破。”
一位姓李的将领问道：“姜将军，我们是去攻打公安县，是主动进攻，怎就在你这里，变成各个击破了？”
姜山笑答道：“李镶将军，我问你，荆湖乱匪一二十万兵马，是不是布防在他们所占领的十几个县？每个县所分布的兵马，是不是只有十几分之一？我们攻打公安这一县的乱匪，相对于敌军一二十万兵马而言，是不是分而击之？”
李镶不语。
刘文心起身说道：“诸位，孙子有云：‘能准确判断这仗能打，或不能打，开战必胜；知道根据敌我双方兵力的多寡，采取对策，开战必胜；上下勠力同心，一致对敌，开战必胜；我方准备充分，敌方毫无准备，开战必胜；主将精通军事，善于权变，君主又不加以干预，开战必胜。’”
姜山说：“郑威将军，黄宗将军，就我军目前的情况来说，孙子说的这‘知胜有五’，是不是刚好适用于我军，是不是我军只要开战，就能必胜？”
郑威、黄宗两人起身，大声回道：“开战必胜。”
姜山、刘文心、襄王鼓掌，郑威、黄宗鼓掌，其他众将领想想也是，鼓掌称好。
姜山让刘文心留下，与郑威、黄宗等人商谈具体用兵，自己则陪同襄王离开军营，回到刺史府。找来程之焕落实好军需物资供给之事，离开刺史府，回到颜府。
用过晚饭，漱洗一番，由颜如心陪着，看了个把来时辰的书，回房睡下。
翌日，想着荆湖剿匪之事一旦起动，就少有时间陪伴颜如心，为提前消除歉意，趁着好天气出游郊外，左手如心小手，右手宝马缰绳，以青山为伴，照绿水前行。
两人一马，行至一处鸟语花香之地，巧遇一樵夫与一渔翁在大树荫下歇脚闲聊。如心听两人谈吐不凡，像似两位贤人，拉住姜山，不让上前打扰，于隐秘处歇了下来。
姜山、如心两人竖耳听去，大约听知，那樵夫于城里卖了肩上柴，那渔翁于城里售了篓中鱼，同入酒馆吃了半酣，各携一葫芦酒顺道回家，走得热了，见此处风凉，歇着去去汗。
听渔翁说道：“李兄，想那争名的舍本求末，夺利的巧思黑心，受爵的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走。算起来，还不如你我水秀逍遥，山青自在，甘淡薄，随缘而过。”
樵夫笑道：“张兄说得在理。只是水秀逍遥仰仗天，山青自在依靠地，现已天地失和，水秀鱼难捕捞，山青柴难贱卖，唯有一壶浊酒，欢乐趣常在。”揭开葫芦盖，酒水一口。
渔翁笑道：“是啊，是啊！就为这难得的欢乐趣，唱和唱和如何？”葫芦靠嘴，酒水入口。
樵夫说道：“既是如此，渔樵耕读，张兄先来。”
渔翁握着酒葫芦拱手笑道：“承蒙承让。”接而酒水一口，放声唱道：“烟波浩渺扁舟小，静坐孤篷，飞鱼周遭绕。洗心涤虑名利少，闲捧蒹葭惹花蓼。数点沙鸥借问道，杨柳溪畔，妻子同欢笑。一觉睡醒风浪俏，荣辱全在水底瘦。”
樵夫欢笑道：“张兄声好词好，小弟怕是难以附和得上了。”
渔翁说道：“李兄何必过谦，高声唱来便是。”
樵夫酒水一口落胃，音出喉腔，声震山野：“云林一眼松花满，喜听莺啼，巧舌如弦管。绿肥红瘦春过了，倏然风起出夏口。远望秋来容易换，黄花香，一碗装。只等严冬腊梅狂，四季一年任逍遥。”
渔翁酒喝一口，说道：“李兄，年月虽新，日子照旧，难得会面，再来一嗓子何如？”
樵夫道：“好。张兄先请。”
渔翁不逞多让，唱道：“一叶小舟随心移，万迭烟波身恐惧。垂钩鱼头网追尾，没酱腻，偏有味，父母妻子团圆会。鱼多游往城里去，换得香醪喝个醉。蓑衣当被江面卧，鼾鼾睡，了忧虑，不恋人间富与贵。”
樵夫说：“好个不恋人间富与贵。”
渔翁起身说道：“李兄，请！”迈步往前走去。
樵夫起身，跟在渔翁身后，边走边唱道：“茅舍几间山下盖，梅兰菊竹说可爱。穿林越岭觅干柴，上肩来，从我卖，路远路近任脚踩。换钱沽酒心畅快，半醉半醒悠自在。枕花垫草卧松阴，除挂碍，去利害，不管人间兴与败。”
只听渔翁说道：“李兄，还是依山傍水好啊！鸬鹚捕鱼不为名，鸡在啄虫不为利，只羡黄鹂歌声脆，想帮家主消除烦恼意，一朝又一夕。”
只听樵夫说道：“张兄，离别在即，可还有一歌？”
只听渔翁唱道：“红蓼花语映月，黄苇叶动披风。碧天遥望楚江空，牵搅一湖星动。入网大鱼列队，吞钩小鳜成丛。锅里烹煮味偏浓，笑傲江湖起哄。”
姜山听声音渐小，起身举足眺望，道路空空无人影，声音远远依旧清晰。
渔翁有声：“李兄，途中保重！上山切莫遇狼遇虎，不是日后街头少故人！”
樵夫好似怒道：“你这厮，怎的好朋友也咒生死？我若遇虎遭害，你必遇浪翻船！”
渔翁有声：“李兄放心，我今生不会翻船。”
樵夫有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怎就保得无事？”
渔翁有声：“小心驶得万年船，每日一卦做营生。随波逐流我不会，何须顶风求杀生。再会，李兄。”
继而两个声音渐渐远离开来，歌声相互配成一对对，好似心有灵犀：“舟停绿水烟波内，家住深山旷野中。偏爱溪桥春水涨，最怜山野两头空。口舌场中无我份，是非海内少吾踪。......愚妇煎茶情散诞，山妻造饭意从容。晓来举竿淘轻浪，日落收刀回家中。雨后披蓑擒活鲤，风前弄斧伐枯松。潜踪藏迹扮痴蠢，隐姓埋名装哑聋。”
听到此处，再无声响。如心挽上姜山手臂，往前走着，笑问道：“你想过做他们这种人吗？”
姜山笑答道：“以前没有，现在不想，往后可能会。”
如心问，为何？姜山说，江湖路远，问世当顺道，不能一味强求。如心问，那你顺的是什么道？
姜山说：“提枪一身胆，跨马两脚泥。叱咤如雷吼，来去似劲风。天下有安宁，闲情在家中。”
如心松开姜山手臂，走去树荫下歇脚来，小声说：“你可知道，有人觉得你这人不好，只知风里雨里，不懂阳光明媚，好时光都要给你浪费了去。”
姜山放马缰于马鞍山，走去跟如心坐靠一起，笑着问：“娘子早知道我这不好那不好，那怎就千挑万选，选我做相公了？”揽如心入怀。
如心轻捏着姜山的手儿，半声带羞半声带怨地说道：“哪里是我千挑万选选你做我相公的。明明是你一肚坏水，欺负我不善于抗拒，明里暗里，千般引诱我做你妻子。”
姜山笑道：“是相公坏，是相公不好，是相公错了。但娘子放心，相公再坏再不好，却身携三宝，够娘子一生为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