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淮阴夜话
既葬除服,韩信却独坐在门堂里沉默不语,只觉心如刀绞。于院内徘徊,看着头顶的乌云,竟不知何去何从。
在家中又呆了几天,韩信不得不离开家,原因是家中的余粮已经被吃光了。
往城北走去,雨后的街道稍有一些泥泞,一直走到城中心才有青石板铺就的宽敞大路,再往北走,路又开始变得泥泞了起来。
淮阴县本就偏僻,故而即便是秦驰道也只覆盖了淮阴县的一小部分,往北的这段路,越走越窄,大概没有经过修葺,亦或是看不出过去修整的痕迹了。两边杂草丛生,道路中间的车辙深深陷下去的地方,还残留着不少积水。
韩信仔细地选择着脚下的道路,时不时在杂草从里穿梭。这些年,这条路他已走过了无数次。
说来也没有无数次这么多,大概也就几百次吧。韩信心里这样想着,转眼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一缕明显更浓更粗的黑烟。
又走了一会儿,转过一面土墙,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只见几个蒙面男人正围着高炉,韩信心知这是又有大单了。
几个男子见到韩信,表情也是各异。为首的蒙面中年男子对韩信招了招手道,“来了?”
见韩信靠到身边来,男子略带责备地问道:“现在不打算接我的手艺,连来都不来了?”
“家母前些日子去世了,所以没来。”韩信不卑不亢道。
听闻韩信此言,中年男子还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叹了口气,拍了拍韩信的肩膀道:“节哀顺变。”众人闻言也是纷纷前来安慰韩信。
众人久未相见,免不了一阵寒暄。毕竟也是一起打铁多年的兄弟,彼此间的情感却也绝非普通朋友可比。一时间,热火朝天的铁匠铺中众人竟都感觉有些心灰意冷,也足见打铁兄弟之间的情谊。
却说寒暄过后,韩信也知道这是当地的一位豪强又在打造农具和兵器。打铁兄弟们对此也是议论纷纷,毕竟这附近的豪杰,想要秘密打造自己的势力,又哪儿能离得开他们这些铁匠。铁匠虽然依附于豪杰们生存,豪杰却也离不开铁匠们打造的优质钢铁器具。所以旁人对豪强们行动的猜测或许是空穴来风,但铁匠们的猜测却往往是有依凭的,更别说铁匠们还与来回走动的铁矿石贩子或者铁制品商人有频繁地交流,基于核心数据的猜测又怎么会差?
这回某位豪强的儿子即将成年,所谓穷文富武。不是说富人的儿子一定要学武,而是富人的孩子才学的起武。这不豪强的儿子即将成年,豪强便打算为其造一口百炼钢铸成的宝剑,作为身份的象征。豪强自不屑与铁匠们打交道,来出差的只是豪强属下的一个贴身小厮,与其同来的还有一些豪强的私兵。
私兵们自是与铁匠们熟络的,毕竟需要什么物什总可以找铁匠定制。这不,趁着自家公子锻剑开炉的机会,有需求的私兵们便跑到铁匠铺来采买物件了。
却说那日,十几人或乘着马车,或乘着牛车,一扎堆地涌进了铁匠铺。得益于韩信的聪明才智,铁匠铺近几年使用上了水力风箱,使得高炉炼铁成了可能,炼铁效率的提高,一定程度上也解放了铁匠们的思维,铁匠们也得以把更多的时间放在提高钢铁质量上来。如此一来,小小的淮阴县城里平平无奇的一个铁匠铺,竟在附近十几个郡县有了不小的名气,以至近来甚至有会稽郡、九江郡的大人物到访,只为求一把高品质的兵器。
按照铁匠铺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传统。铁匠们近来频频开张,只是今年赚到的钱粮,便胜过往年十年所有。故而老铁匠也萌生了退隐之心,故而才想把一身手艺倾囊相授。韩信作为水力风箱的创始者,自然成了首选对象。但韩信也只是提出了创新的点子,以这些年学徒学到的技术结合前世的种种经验绘制了草图。具体如何改良,如何优化,却免不了各个师兄弟们费力气。要说韩信也只是兼职,师兄弟们指着这门手艺吃饭,也指望着好好表现得到师傅真传,自是几乎整天时间不是帮师傅做事,便是投入在这风箱上了。因此韩信的后来居上,引起众师兄的嫉妒也实属正常。
言归正传,说回那日当地豪强私兵们来到铁匠铺又如何如何。
私兵们平日除了习武强身,再加些日常琐事外便几乎无所事事。因而一身力气无处发泄,除了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外,便是聊聊八卦,八卦些地位更高的大人物们又如何如何。
却说那日私兵们和铁匠攀谈起来,晚上自然免不了一顿吃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有人拍着桌子道:“我看咱们早晚要没。”
由于几人吃饭是在当地一处杂货铺铺主自家后院的厢房里,没有外人,故而也都没太多顾忌。
只是为首那私兵还是出言道:“领事虽然不在,但也别胡言。”
“三哥,不是我说。”那被训斥的私兵借着酒意夹了口猪肚说道:“咱们庄主近来打造了多少武器你可知道?”
名叫三哥那人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沉思却默不作声。
一旁有个看起来有些机灵地接着回道:“不过都是些寻常枪棒,就算上面查到,打点打点,不也没事。”机灵鬼先和附近几个兄弟碰了碰杯喝了口酒,又道:“更别说现今朝廷怕我们怕
的要死,根本不敢来查。”
私兵们有个年纪小的生面孔,看起来像是新招募的,插嘴道:“我听说秦王政刑罚颇严,稍有犯法,便要人死,有时甚至没犯法也要连坐。怎么会怕我们怕的要死?”
见三哥眼睛只看着碗里的花生,机灵鬼便抢先道:“叫你平时多读点书,总说没用。你说的这些,都是听庄主们说的吧。有空自己去县衙门口,多读读律法。”
又有其他人插话道:“那都是老爷们忽悠下面小民的,不这么说,像你这样的人都为国效力了,老爷们又哪儿来的甜头呢?”压低了声音,那人又继续道:“别说老爷们,就连县令,郡守那些不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