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煎熬 一一0
“哥——”宿醉的小龙头疼欲裂，眼前一片黑暗，他无法接受自己眼睛瞎掉的事实。他只是喝醉酒，为什么眼睛会瞎，他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时，他听到房门外妻子和大龙说话的声音，半坐起大声喊哥哥。
大龙心里愧疚，不敢面对弟弟，在房门口犹豫片刻，才硬着头皮走进去。
“哥，是你吗？”小龙伸手在空气中摸摸索索，大龙把手递过去，小龙立刻紧紧抓住他。
“哥，为什么我的眼睛会瞎，你告诉我，快告诉我！”突然坠入黑暗的小龙恐惧无助，他需要有人给他一个解释。
“小龙，哥在，不要怕！”大龙心里像有根麻绳紧纠着，感觉喘不上气，要窒息了。眼前这个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要不是事出无奈……哎……
大龙心虚不敢看弟弟，幸好小龙的眼睛看不见。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心虚，大龙长吐口气，把情绪稳定下来，对小龙说：“你安心养病，家里一切都不必操心，我自会安顿妥当的。”
“没想到我会有此一劫，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以前做的那些事情，遭到报应……。”
“别说话，你好好养着，说不准明日眼睛就好了，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大龙打断小龙的话，小龙没有怀疑到是他在酒里动了手脚。小龙越相信哥哥，他心里的负罪感就越重，身上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在咬噬他的皮肤，使他坐立难安。
匆匆抚慰过弟弟，大龙就像逃命似的离开小龙的院子。
回到家，夫人告诉他儿子的病情稍稳定些了。夫人的话让大龙内心喜悦，那颗负罪的心又减轻许多。你救我儿子，我自会好好照顾你的妻儿，兄弟之间休戚与共，你就当可怜哥哥这一回吧！
三天后，该给小龙服用第二颗丹药，大龙在家里来回踱步，犹豫不决。夫人见他还不走，催促他快去把小龙的魂魄收回来救儿子。想到躺在床上生命垂危的儿子，大龙一咬牙，带着道士的葫芦和丹药来到小龙的院子里。
时机凑巧，弟媳正在喂小龙吃药，大龙见正是机会，走过去对弟媳说：“让我来喂吧，做了几十年的兄弟，我还没亲手给弟弟喂过药。”
弟媳哪会想到是哥哥要害弟弟，以为他们兄弟情深，就把药碗递给大龙。
大龙接过药碗说：“我要与弟弟说点体已话，没事你们都先出去吧！”
弟媳不疑有它，带着下人出去，还把房门带上，方便他们兄弟说话。大龙从怀里掏出药丸，闭着眼睛投进药碗里。做完这一切，他又觉心慌气短，只是没有第一回那么深的负罪感了。
兄弟温亲，让小龙倍感温暖，他面带微笑一口一口喝下大龙喂过来的毒药，期盼着眼睛早日复明。丹药下去，果然有两缕魂魄从小龙头顶钻出来，大龙忙打开葫芦将魂魄收了，藏进怀里。
“没想到哥哥这样照顾我，我这心里踏实了，”小龙握住哥哥的手，一股暖流瞬间将大龙的手掌充盈。想到这样一双温暖的手马上就要废掉，大龙顿感到周身冰凉，打了个寒战。
心怀鬼胎的大龙接着敷衍弟弟一番，怀揣收到魂魄的葫芦，强作若无其事离开小龙房间。
回到家里，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大龙，先问魂魄可收到。大龙点点头，把葫芦交给夫人，夫人将小龙的魂魄放到儿子身上，儿子的病情立竿见影好转起来，身上的热也退下了。
夫人忙去给大龙报喜，大龙听闻甚感欣慰，发誓将来好好照顾弟弟的妻儿，算作弥补。
又三天，要服第三颗丹药了。拿出丹药时，大龙的心突然“咚咚咚”狂跳个不停，人也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夫人！夫人！”
“老爷有何吩咐？”夫人进来问。
“给我拿块湿布来，我要擦擦脸。”
夫人不乐意：“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何必要我亲自操劳。”
“让你去，你就去！”
夫人见他暴躁不敢顶撞，撅着嘴取湿布去了。
湿布取来，大龙坐在椅子上，让夫人用湿布给他敷额头，冰凉的水渗入脑海，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等心不再“咚咚”乱跳，他才起身往小龙院子里走去。
意料之中，弟媳正在悲伤哭泣，见大龙到，立刻跪在地上求兄长救命。小龙眼瞎手废，又哭又嚎，生不如死。
大龙见小龙实在悲惨，情不自禁扑上去抱住兄弟痛哭，小龙认为哥哥这样悲伤是真心实意在心疼他，哭道：“哥，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啊！”
大龙忙好言安抚弟弟，劝他不要灰心，又说哥哥今日带来秘方良药，服下或许明日就见好了。
小龙再一次选择相信哥哥的话，把哥哥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大龙让弟媳把药送进来，他要亲自喂弟弟吃药。弟媳把药送上，心里感念兄长无微不至的照拂。
大龙从怀里掏出丹药，手心里全被冷汗湿透，这颗药吃下去，小龙就不能行走，是个真正的废人了。看着手里这颗暗红色的夺命索魂丹，他内心深处挣扎的厉害，眼前是自己的亲弟弟，两个人一起要过饭，落过草，如今他真的要送弟弟归天吗？
“哥，你怎么啦……”小龙虽然眼瞎，但也能感觉到身旁气氛异常。
“
药太烫，哥帮你凉凉，”想起奄奄一息的儿子，大龙还是咬牙把索魂丹投进药碗里。
“哥……”小龙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
“喝药吧……”大龙拿汤勺的手控制不住颤抖，不小心把汤药洒在小龙身上。
“哥……”小龙感觉身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心里疑惑起来。
“没事，手滑了一下，家里都是你嫂子端茶送水，这手都拿不好汤匙了，”大龙忙编理由搪塞过去。
“长兄如父，我若躲不过这劫，下辈子再与哥哥做兄弟罢。”
“别说了……喝药……”小龙的话就像一根锥子扎进大龙的心，疼入骨髓。
喝过药，又有两缕魂魄从小龙头顶抽出，大龙拿葫芦将魂魄收了，抖抖嗦嗦藏进怀中。
踏出弟弟的院子时，大龙脚下已无知觉，眼前天灰蒙蒙，四处都被黑暗蒙蔽，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到家。
又是三天，是给小龙吃第四颗药的时候了，这颗药吃下去，小龙将再也不能说话。
小公子身上的烧已退尽，面色也转红润，只要把缺失的魂魄收齐，他就能醒过来。大龙想起儿子咿呀学语那稚嫩的声音，想起他在院子踉踉跄跄学步可爱的模样，想起他在世上才活了短短三年，想起失去儿子后，自己将孤独终老，晚景凄凉。
无论如何不能失去儿子，无论如何不能！
夫人催他出门，大龙虽然双脚如同灌铅般沉重，但依然坚定地往小龙的院子里走去。
弟弟啊……你救小儿一命，哥哥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小龙的院子里被死亡气息笼罩着，家里把他的身后事都准备上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大龙进去明知故问。
看到兄长来了，弟媳跪地痛哭，说小龙怕是回天乏力了。
大龙照旧给小龙喂药，小龙默默地喝完药，凄凉一笑，用沙哑的声音问：“为什么？”
大龙顿时泪流满面，抱住小龙痛哭，满怀愧疚说：“小龙，哥也是没办法，只有你的命可以换我儿的命，哥年纪大了，不想断子绝孙啊！”
小龙点点头，别过脸不想再见大龙。
“小龙，哥保证，一定会把侄儿当成亲生儿子养大，你安心吧。”
小龙不再说话，也再说不出话。
大龙还用葫芦收下魂魄，跌跌撞撞离开弟弟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