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番外，山有木兮木有枝（三）
离开金陵后，我如同无根的浮萍在这世间飘荡，支持我继续走下去的动力是京都传来的那些或真或假的消息消息。
当我从邸报上看到他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时，我把自己关在客栈里整整三天。最后还是客栈老板砸了房门，我才走出去。
客栈老板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我，说了一句这个世上除了生死根本没有什么大事。等你走出这个坎，再回头看时，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了他的话，我只是牵强的笑了笑。老板是个好人，他陪我痛快的喝了一场。酒醒后，我留下了足够的房钱，离开了这座客栈。
独自一人行走在官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突然想回京了。
在我回京的途中，我又收到了许多消息，如同重锤般击打在我的心头。大老爷病危，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我无法平静。琏二爷封侯，虽然喜庆，但在我心中却无半点喜悦。而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喜讯，更是让我五味杂陈，心中既有祝福，又有难以言明的苦涩。
我怀揣着这些消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回了京都。那一天，正好是太子大婚的日子。
京都的街道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欢庆这盛大的婚礼。我混在人群中，远远的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我随着人流，来到了太子大婚的庆典现场。红毯铺地，鲜花簇拥，礼乐齐鸣，一切都是那么的盛大而庄严。我远远地望见了太子和太子妃，他们身着华服，面带微笑，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看着一身吉福的二人，我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可真般配啊！
我如同自虐般看着他们进入皇宫，听着耳边传来的礼炮，我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我知道，我不能沉浸在这无尽的悲伤之中。我必须振作起来，去面对这一切。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庆典现场，决定先去看望大老爷。
在去往侯府上的路上，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坚强，要镇定。然而，当我走进那熟悉的院落，看见躺在床上苍白无力的大老爷时，我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跪在大老爷的床前，握住他冰冷的手，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不舍。我默默地祈祷着，希望他能够挺过这一关，继续活下去。
然而，命运却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在我离开不久之后，大老爷便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站在灵堂前，看着眼前的白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心中却是如同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前来吊唁的人群络绎不绝，我麻木地迎接着他们，听着他们口中的哀悼之词，却感觉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看着人们在我眼前忙碌，却无法融入其中。
大老爷的丧礼办得既盛大又朴素。盛大，是因为整个京都的权贵几乎都来了，他们或真心或假意地前来吊唁，让整个丧礼显得庄严肃穆。朴素，则是因为除了必要的礼节，并无多余的奢华装饰。灵堂布置得简洁而庄重，白色的绸缎和鲜花，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哀愁。
我站在灵堂的一角，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我想起了大老爷生前的点点滴滴，他的严厉、他的慈爱、他的教诲……一切都历历在目。然而，如今他却已经离我而去，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想到这里我不禁潸然泪下。
办完大老爷的丧事后，琏二叔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许多。他原本那豪爽的笑声，如今已难得一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索与无尽的哀愁。琏二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让我和茂哥儿多陪陪琏二叔，希望能为他带去些许的安慰。
我听话地跟在琏二叔的身后，像个影子一样默默地陪伴着他。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尽管他很少说话，但我始终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悲伤的气息。
我一直以为琏二叔同大老爷的感情不好，就像我和父亲一样，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隔阂。可是看着琏二叔日益消瘦的脸庞，那深深凹陷的眼窝和疲惫不堪的神态，我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原来，琏二叔和大老爷之间的感情，并非我所想象的那样冷淡。他们父子间的情谊，是深入骨髓的，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大老爷的离世，对琏二叔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他虽然没有痛哭流涕，但他的沉默和消瘦，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表达他内心的悲痛。
我开始理解琏二叔的沉默，那是一种无言的哀悼，是对逝去亲人的深深怀念。我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或许我们之间的隔阂并非无法逾越，只是我们都没有用心去尝试理解和沟通。
一次的外出中，我无意间走到了皇城边上。月光如水，静静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我站在宫墙之外，遥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突然，我非常地想见到江煕，我想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可是我的脚步还是没能迈出去。
江煕，如今已是一国的太子，身份尊贵，权势滔天。他娶了自己喜欢的女孩，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我，却只能在这宫墙之外，如同一只阴沟里的老鼠默默地窥探着他的一切。
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那天我一身露
水的回到侯府，迎接我的是琏二婶苍白脸。
“给婶子请安。”我忙掩藏住自己的失意，垂头给她请安。
琏二婶没有让我起身，也没有离开，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看着她眼中的哀伤，我突然对着自己的脸狠狠扇了下去。
我突然的动作让她惊了一下，然后她缓步走到我面前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
“婶子。”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脚下。
我知道她察觉到了我的心思，这也是我远离京都的原因。这里的聪明人太多了，哪怕是一点细微的情绪波动，都会被他们敏锐的捕捉到，并加以分析利用。
我的动作证实了她的猜测，琏二婶声音沙哑的说道:“你……你跟我过来！”
我跟着她去了祠堂，这里供奉着历代祖先的牌位。看着那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的眼睛涩的难受。
“跪下！”
我毫不迟疑的跪了下来，看着我利落的样子，那个要强的女人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小……小姨，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看着她的眼泪，愧疚的低下了头。
“蓉哥儿，小姨给你说门亲事好不好？”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祈求。
我抬起头看着苍白的脸，无声的摇了摇头。看到我摇头，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然后长吸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
“第一次在码头见到他的时候。”我打断了她的话，直接给了她答案。
“蓉哥儿，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你真的要守着这段无望的感情过一辈子吗？”
我对着她笑了笑说道:“小姨，人的一生很短暂，能在有限的生命里遇到一个自己真心喜爱的人，真的很难。”
“可是你同他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我知道，所有我只想远远的看着他。”
“我……我该如何向长姐交代啊？当年我若不带你去扬州，你或许不会……”
“小姨，这事同您没有关系。在我知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自己的不同，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吧，我对女人有着天然的恐惧和厌恶。”
“即便后来知道了母亲是被冤枉的，这种恐惧和厌恶也不曾消失过。我知道我的感情不容于世，可我也控制不住啊！”
也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太过痛苦吧，琏二婶的眼睛再次变得通红。
她让我在祠堂里好好考虑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想一下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还告诉我，她不仅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琏二叔，她还会替我隐瞒一切。
琏二婶离开了，我独自留在了祠堂。看着供台上的牌位，我突然理解了祖父。
我不知道二婶是怎么同二叔说的，自那天后我就被禁足了。伺候我的下人也从小厮变成了年轻貌美的婢女，她们一个青春靓丽，温柔可人，每日里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我的起居。
然而，这奢华的待遇却并未让我感到一丝的欢喜，反而让我更加的厌恶现在的生活。
我每天如同自虐般的打听着太子的消息，我知道太子妃怀孕了，我听说太子出京了，然后是太子妃平安产女，再接着就是太子登基为帝。
我从一开始的心如刀绞到后来的淡然处之，终于在一个清晨，我悄悄离开了侯府。
我走在离开侯府的路上，清晨的露水打湿了鞋袜，我却毫无知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我心中那片阴暗的角落。
我回首望去，那座巍峨的皇城在晨光中显得庄严而冷漠，仿佛从来不知道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存在。我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最后一丝留恋也抛在了身后。
我离开了那个曾经让我欢笑也让我流泪的地方，开始了我的新生活。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但我知道，我必须走下去。
我走过村庄，穿过山林，见过无数的风景，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我学会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独立生活，如何在困境中坚持自己的信念。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我逐渐淡忘了侯府的一切。我不再打听太子的消息，不再关心那些曾经让我心痛的人和事。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来到了一座小镇。这里的人们热情而友善，让我感到无比的温暖。我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把我这些年的见闻编纂成书。
就在一切都趋于平淡的时候，我再次遇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人。
我愣在了原地，心中的情感如潮水般翻涌。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那个曾经的岁月。他的面容依旧俊朗，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那双曾经让我心动的眼睛，此刻正望着我，充满了惊讶和久别重逢的喜悦。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重逢的喜悦，也有对过去的回忆和痛苦。我原以为我已经放下了，但此刻看到他，我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时间可以轻易抹去的。
他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心上。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是该笑还是该哭。最终，我还是迎了上去。
“五爷。”我恭敬的向他
行礼。
“贾蓉，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你。”他笑着扶起了我。
“五爷是一个人吗？”我看着他手中的糕点，笑着问道。
“不是，林琛同我一起的。”
看着他提起爱人时的眼神，我忙垂下了眸子，我怕他会察觉到我肮脏的心思。
“林姑姑也来了啊。”我轻声说道。
“对啊，她如今就在客栈呢。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她，这些年她一直牵挂着你。”
我知道我应该立刻离开的，可是心中那份渴望让我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
我在客栈里看到了他的妻子，我的表姑。上天似乎格外的偏爱她，时光根本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当我走近时，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化为欣喜。
“蓉哥儿。”
“林姑姑。”我掩住心中的涩意，笑着向她走去。
就在我即将靠近她的时候，我的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那一刻，我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直到感受到什么东西从我的体内流逝，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看着抱着我痛哭的林姑姑，我笑着推开了她递到我嘴边的药。
我的目光越过林姑姑，落在了他的身上。我对着他笑了笑说，我在住处给他留了东西，让他有时间去拿。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露骨了吧，我看到他脸色变的阴沉起来。林姑姑抱着我的手出现了片刻的僵硬，然后她喊他过来。
我对林姑姑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轻声说了一句付不起。
在他靠近我的时候，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他的发髻上拽下了一根青丝。看着他放大的瞳孔，我笑的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