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跟我谈条件，你算个什么东西
校长室内。
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水的许言，看着面前的于占原一副诚恳模样的发问。
微微沉吟了下。
他们两人之间的的对话，其实深层含义比较多。
朱元龙在一旁听着，原本因为许言刚才的话，自己变得轻松又开心，但看到师傅于占原忽然没头没尾的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让他也是有些纳闷。
心想许董事怎么会了解这个东西，人家可能甚至都没有看过京剧。
他坐在椅子上动了下身子，似乎想要替沉吟的许言说些什么。
却被于占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随后，于占原再次看向许言。
在刚才的聊天中，以及从朱元龙之前对自己的倾诉之中，于占原其实感觉出来了许言并非是一个浅薄的人，尤其是对于人情世故和潜台词阅读的很好。
所以他才会显得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至于许言万一真的不懂，他看错了人。
那他也相当于这是个无伤大雅的试探，最多被别人私底下骂一句昏头，这种问题竟然去问外行。
除此，什么事情也没有。
而许言刚才听到问题后，目光下移，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
思考了一会问题。
因此他没有看到于占原与朱元龙之间的肢体变化的小动作。
“于老先生。”
“在我看来，正如您说的那样，现在京剧行业的没落，并非是如今京剧班子水平的下降，也不是京剧班子后继无人的原因。”
“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您刚才说的，听京剧的观众少了。”
“观众少了，戏曲的土壤也就小了，那在这种情况下，就不是如何更好的施肥浇水，也就是你们没必要再如何研究是不是自己的戏曲唱的不够好的问题了。”
许言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
“那许董事的意思是？”
于占原一听，当即知道许言听明白了他的话，内心也是愈发好奇对方给出怎样的解决思路。
许言听着这个问题，嘴角带起一抹微笑。
“其实你们已经走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嗯？”
“我就索性直说了，眼下，你们有两条路可以走。”
许言接过话茬，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你们现在可以回到大陆发展，不去别的地方，只在bj发展，只要你们的戏曲本事没有因为这些年而丢掉，那此时回去，肯定有你们的一碗饭吃。”
此时的大陆，确实是戏曲最后一段的黄金时代末期。
但无论如何，不管怎么说，大陆的京剧观众多，市场大，肯定是要比现在半死不活的香江要强上太多。
听到这个答案。
于占原的目光微微有些闪动。
为什么？
因为他自从49年来到这里后，在这里已经待了整整三十年了。
这里的一切他都已经熟悉了，花上三十年的时间熟悉了这里，然后忽然又让他换回之前的环境，他已经老了，是不想这么折腾的。
至于大陆如今发展的问题。
他其实目前了解的不多，但他知道自己面前的许董事，既然能说出这个话，就说明现在的大陆，或者说最起码bj的发展，肯定还是很好的。
这倒是一条路子，但问题是没有人想动，也没有人愿意动。
不少人拖家带口的都在这里。
因此，面对许董事这么一个答案。
于占原是有些失望的。
但他不是对许董事失望。
因为这件事情确实是能解决问题的，只是这个能够实质解决问题的方式，让他有些失望罢了。
而许言这边，并没有去看于占原的反应，继续说道：
“第二种方式，要简单许多。”
于占原抬头，朱元龙在旁沉默的听着，这种话题，他插不上一句话。
“那就是，直接全面放弃戏曲培养，以及放弃戏曲事业，全面投身到为电影电视业龙虎武师和替身的培养之中去。”
“而这，也是我刚才提到的，你们其实已经走到正确的道路上了。只不过，你们始终在犹豫要不要彻底迈进来，你们也不敢彻底迈步进来，于是，你们就只能半只脚脱拖拉拖拉的走着。”
伴随着许言的话语展开，于占原和朱元龙的面色也是越来越严肃。
尤其是于占原，刚开始听了这话，内心也是吃了一惊。
“许董事......”
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随即被许言一口回绝，“于老先生，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按照我说的这么做，你们这个学校还能办二十年。”
“不按照我说的这么做，你们最多再撑两年。”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许言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认真，而且有一种不容置疑之感。
但紧接着。
许言的脸
上又重新恢复为了和善的笑容。
“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只是简单的回答一下于老先生的问题罢了。”
“至于到底要不要做，肯定还是要看您自己的选择。”
这次话音落下。
陷入沉默和思考中的就不是许言了。
而是朱元龙和于占原。
尤其是后者，此时的脑海中始终在围绕着一句话。
那就是，走许言说的路子，他们可以再走二十年。
不走许董事说的路子，他们学校只能再走上两年，就要关掉了......
于占原陷入纠结之中。
其实许言说的，他有思考过。
每个唱完戏曲的夜里，他看着台下刚才越来越少的观众，越来越少的票钱。
他一直都在思考该如何破局，如何改变当前的局面。
走电影龙虎武师这条路，他其实一直都有意在铺路。
但铺路终究是铺路，他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学生们全都干这个。
为什么？
因为，人是会受伤的，是会老的。
做龙虎武师，做替身。
没准哪次为了点钱，就会把胳膊腿摔断。
就算电影公司出钱养病。
那病好之前，这段时间没办法再去赚钱了吧。
病好之后，要是有后遗症，受伤的地方力气小了，动作完不成了，人家还会用你？
就算这些龙虎武师，这些替身一辈子不受伤。
那他们也是会老的，到了五十岁，难道还去给人当替身？
开什么玩笑。
京剧，那是手艺，七八十岁唱依旧能卖钱。
武术，吃的是青春饭，风险大，而且回报也低。
所以。
他于占原不认为这是自己学生最好的出路。
也不认为，这条出路究竟有多么好的未来。
再加上。
真把戏曲彻底抛下了，那他们京剧学校唯一的经济来源，也断了。
除非......
有人能够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于占原心思一动，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向许言。
但随即还是克制了一下。
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别人和他非亲非故的，愿意回答自己一个问题，其实就已经很客气了，算是回他一下问联系方式的小人情。
至于别的，尤其是肯定涉及到钱的问题，这又要从长计议了。
因此，他后面就没有再聊这个话题，只是请许言留了一个联系方式，又简单的聊了些其它东西后，许言起身告别，带着精神上依依不舍的朱元龙离开了。
于占原送到门口，中途路过练功的学生，他还叫着许言认识的陈元楼一起相送。
对此，许言在离开时，除了跟于占原老爷子握了下手外，还摸了摸陈元楼的平头。
“咱们有缘再见，别忘了我当时在餐厅告诉你的话。”
随后朱元龙驱车载着许言离开。
……
维多利亚酒店。
许言下车，然后让朱元龙坐车赶回公司，那边会给他安排住处，车费他也帮朱元龙付过了，省的这小子囊中羞涩。
时不时的小恩小惠也是上级管理下属的一种方式。
这点前世刚入职场的许言深有体会。
回到熟悉的顶层房间，这里已经算是他的长租房了。
再加上此时香江的管理并不完善，除非有人正好看到许言进入酒店。
那么即便有人想要调查许言，在前台接待处是问不出来的，这点包含在客房服务中的，甚至都不需要许言亲口去说，打勾即好。
至于酒店为什么会有这种服务，原因也很简单。
这个年代数不清的移民来香江，这里还是殖民政f，三色人种皆存，甚至还有九龙城寨这么个真三不管地代。
关于富商的绑架案，抢劫案时不时就会发生，因此越高档的酒店，便越会隐藏客人信息。
即便是皇家警察来查，也是塞钱解决的那种。
当然，这个费用最后还是申报给住宿的客人。
顶层房间内。
此时窗外已经是暮色。
穿着浴袍的许言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夕阳下的香江。
他的手里没红酒杯，脸上也没有一副惬意的享受姿态。
那是拍广告片和影视剧里才会经常出现的场景。
真正的有钱人早就住习惯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凹造型给谁看。
许言照旧打开了电视机，播放着节目，他没有去看。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身边有些声音。
他此时安静的看着暮色海湾，橙红一片。
脑海中想的是后面的计划。
目前嘉禾算是稳定下来了。
无论是新人面试，两级演员划分，培训班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邹纹怀会按时对他进行汇报。
tvb那边更是不需要自己的运营，照例开会等分红就好。
胡须勇在14k的事情，也已经安排了下去，等着开花结果即可。
至于手下的比较优秀的导演和演员人才。
李瀚详，王禹，朱元龙，陈咏悯，依依和林征英。
他刚才和粉菊花先生通过电话了，一听说是正式的电影公司，想要邀请林征英做副武术指导，也是当即答应下来，后续明天到嘉禾公司去面试。
想来粉菊花那边答应的这么顺利，自然也是因为她那边同样经营不善，而林征英今年同样年轻没经验，有人愿意给机会，自然一口答应。
毕竟一旦这事能成了，后续他们戏剧学校的学生，进入电影行业当龙虎武师和替身，也算是有了自己人的门路。
至于其他优秀导演的挖掘，目前这个阶段吴于森还在张撤手底下，徐客这种新浪潮导演还没有崭露头角和磨炼，只能慢慢来。
话说楚源这会是不是在国泰那边，这会正被折磨的不行呢？
其他优秀的演员有的大多都被邵氏牢牢握在手里，剩下的还没有成长起来。
然后。
在许言之前一直构思的嘉禾开局三部电影中，《骗术奇谭》已经拍了两幕戏，电影在李瀚详手中也不会出问题。
《龙虎斗》全权交给王禹，想来有着何冠倡的照扶也不会有问题。
毕竟胡金全有可能也是会去帮一把的，毕竟他帮胡金全把卡住的戏全推进完了。
现在就剩一部《唐山大兄》。
朱元龙今天赶到。
林征英明天面试。
李小龍后天归港。
看起来一切都很赶，其实不然。
他们这部电影是打算跑到泰国实拍的，不需要任何布景，同时，泰国小村子里的物价是低到让人发指的，成本方面更是只需要考虑演员片酬和胶片消耗。
而且。
另外一点，就是李小龍很可能一开始是不签约他们公司的。
李小龍这次归香江，目的只想和如今如日中天的邵氏合作。
对于这点。
许言丝毫不慌，毕竟依照邵一夫独断专行和控制成本的性格，还是不会答应李小龍提出的：
一部戏一万美金片酬的。
毕竟他们嘉禾现在连自己的片场都没有，一部电影也没上映过，之前的对手更是被他打碎了。
这种局面下，邵一夫是不会妥协和让步的。
至于邵一夫不愿意同意片酬价格的原因，除了他自己被认为的所谓的抠门以外。
其实也有商业上的考量。
结合前世邵一夫的行为，邵一夫大概率认为：你李小龍一没经验，二没成功过。
就凭着一身功夫就想要一部戏一万美金，也就是六万港币的片酬，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给了你李小龍。
那他邵氏如今正当红的其他演员，可还是拿着一个月两三千块港币的工资呢。
给你这么多钱，那我还要不要给他们涨，涨一个另外一个就不愿意。
他邵一夫已经出血因为合同的事情涨过一次了，要是都涨薪水，那他邵氏还要不要运营了。
因此，最终李小龍还是会回到嘉禾这边。
而这个时候，许言也不用按照前世嘉禾一万五千美金两部戏的规格签合同。
完全可以按李小龍的标准。
甚至更高。
至于原因。
因为许言知道李小龍必红。
与其一万五千美金签他两部戏，等到第三部花大几百万港币续约，还不如直接五万美金三部，或者十万美金三年等等直接锁定李小龍的合同！
当然。
最好还是签签约合同。
因为三部戏的合约，会让以后大红的李小龍有盼头。
大家和和气气的拍完三部戏，时间上其实一年就能拍完。
以后能合作就合作，不合作各自飞，还是朋友。
真用年份合同锁住人，李小龍很有可能不同意。
而且就算同意了，到时候一部戏就红了的对方因为嫌钱少不想等，或者有公司愿意付违约金的情况下，损失一个人才就亏了。
设置天价违约金？
李小龍一看金额，很有可能签合同的时候就拒绝了。
因为不管嘉禾这边怎么说，只要李小龍认为这是看不起他的人品，他就有可能不签的。
就算真签了，对方来一手装病，还不够浪费时间的，还惹得双方都难受的。
叮铃铃。
正当许言出神之时，忽然间，房间内的电话响了。
许言收回思绪，开始思考会是谁打开的电话。
邹纹怀？
陈咏悯？
还是今天的于占原？
他走到电话前，接了起来，对方只是一张嘴，许言十分意外。
因为打电话来的人。
是邵一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