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德妃（二）
六月暑气难耐,烈日灼灼，芷柔一到正殿，便顿时觉得清凉了许多。
佟佳氏位高权重,家世雄厚，内务府的人早早就送来了远超其份例的冰块。偌大的冰块摆在殿内，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一进去，芷柔便看见殿内摆设奢华无比，上好的紫檀木屏风、美丽景致的花瓶、各式名家名画等等应有尽有。“给贵妃娘娘请安，”芷柔老老实实地行礼，弯着身子,屈膝站了好一会,才听到佟佳氏示意起身。只见佟佳氏一身大红色旗装，满头枝翠,慵懒地躺在美人榻上,微微眯着眼。旁边还有宫女时不时地送上一颗剥好的荔枝，贵妃的生活真是悠闲至极。她抬眼微微看了一下芷柔，神色淡淡：“既然到了,还傻傻地站在那做什么。快过来给本宫读书,木头似的人，不知道是怎么招了皇上的喜欢,直接晋了位份？”芷柔无奈，形势比人强,走上前,拿起了一旁佛经念了起来。声音清脆嘹亮又婉转悠扬，抑扬顿挫，如三月春风,缓缓流入心间，沁人心脾。听着听着，佟佳氏竟然真的有了睡意，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向芷柔，差点吓了一跳。刚刚站得远远的，佟佳氏懒得仔细打量。这会子人凑近了，她才发现原来乌雅氏的容貌如此出色，自动脑补乌雅氏之前是在藏拙。佟佳氏火冒三丈，乌雅氏有着这样的好脸蛋，简直就是个狐媚子，难怪勾引着皇上升了她的位份。这让佟佳氏内心有个担忧，万一乌雅氏走运生下小阿哥，皇上一高兴封她为嫔位，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得压着乌雅氏的位份，不能再让她升了。不然她就变成了后宫的笑话，让一个包衣出身的宫女踩着上位。“乌雅贵人，昨日皇上可是在你这留宿？”芷柔垂下眼帘，低眉顺眼地说道：“婢妾地位卑微，是沾了贵妃娘娘的光，才有福气伺候皇上。昨日，想必是皇上为了贵妃娘娘的面子，没有离开承乾宫，这才勉强留宿。”这话说得佟佳氏心情大好。“坐吧！站了好一会，怀着身子，可别累着了。”芷柔心里颇有怨言，暂时只能先顺着贵妃，徐徐图之。坐下来后，有了支撑，腰也没那么酸了。芷柔表忠心道：“婢妾心中明白，是贵妃娘娘抬举，婢妾才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婢妾若是生下孩子，后宫之中除了贵妃娘娘，还能是谁有资格抚养他呢？”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佟佳氏的心里去。她是天之骄女，跟皇上有着嫡亲的血缘关系，身份尊崇，想必一个小小的乌雅贵人会懂得识时务。高高在上的人，从不曾体会世间疾苦，又怎会懂得底层人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艰难？佟佳氏这个时候春风得意，又岂会将任由她掌控的乌雅贵人放在眼里？今日只不过是稍稍敲打一下。从正殿出来以后，芷柔盘算着该怎么走下一步的路。突然在一偏僻处，听到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声。她走过去一看，是正殿伺候的宫女苗儿。只见苗儿捂着脸，小心翼翼地哭泣着。“苗儿，你这是怎么了？”芷柔询问道。苗儿瞧见人来了，连忙用袖子擦干眼泪，行礼：“奴婢见过贵人，贵人吉祥。”“不必这么多礼。好好的脸蛋，哭成花猫似的，发生了什么事。”见乌雅贵人态度温和，苗儿不知不觉中卸下心防。“昨夜贵妃娘娘发了好大的火，拿起鞭子将奴婢们的手打得伤痕累累，若不是怕被人知道，怕是奴婢的脸都会刮花。”哪有女人不爱美？即便容貌普通的苗儿，也希望打扮得美美的，干干净净的，熬过这十几年，将来能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偏生贵妃喜怒无常，在皇上面前装得温柔善良。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贵妃多年被养出来的娇纵脾气便都会在宫女们面前爆发出来。芷柔心思一动，宽慰苗儿：“我也是从宫女慢慢晋位的，知道你们的不容易。待会我悄悄让人送上好的修容膏放到这来，你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取回去用。”“谢贵人。”苗儿感激涕零。暗道：乌雅贵人真是个好人，若是能在她跟前伺候就好了。芷柔回到侧殿，心里依旧在慢慢想着自己的计划。还是得想法子让康熙再升她的位份方为上策，受制于人的滋味真是不好受。虽然绝美的容貌能让康熙一时所迷，但康熙太过理智，清醒过来，怕是不会轻易再晋升她的位份。————很快，中秋佳节便到了。自从翊坤宫的郭络罗庶妃生了六格格，后宫众人的目光便都看向了承乾宫的乌雅贵人。无他，乌雅贵人这一胎太特殊了。前朝后宫紧密相连，宫外赫舍里氏、钮祜禄氏、叶赫那拉氏等都紧紧盯着，不希望佟佳贵妃能抱养一位阿哥，威胁到他们。好在佟佳氏一族毕竟是皇上的母族，有人脉有势力，为了佟佳贵妃，帮芷柔挡去了很多算计。这也是芷柔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佟佳贵妃的原因。宴会上，太皇太后和太后这两位来自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分别坐在康熙的两侧。底下一侧是由佟佳贵妃带头的后妃，另一侧则是以裕亲王福全为首的皇亲宗室。 伴着歌舞升，众人杯酒交错，其乐融融，欢笑一堂。
康熙显然被捧得极为高兴，兴致大发，特地赐了几份菜给得宠的佟贵妃、荣嫔、惠嫔和宜嫔。就连芷柔都得到一份五香鳜鱼。皇上的菜自然是做得极为美味，色香味俱全，能得赐菜，也是极有面子的事。可就是太得脸了，芷柔感觉很多人的视线都在她脸上看来看去，想要看出个究竟。果然，向来自诩快言快语爽利人的宜嫔笑眯眯地看着芷柔。“到底是乌雅妹妹长得好看。嫔妾瞧了，免不得怜惜美人，舍不得她饿了渴了。”康熙哈哈大笑，“宜嫔这个性子，拈酸吃醋，朕不是同样给你赐了菜？”果然，便是坐拥天下的皇上，都喜欢后妃能围绕着他争风吃醋，捧着他，顺着他。尤其是宜嫔这种明艳大方的美人吃起醋来，别有一番风情。从始至终，芷柔都是浅浅笑着，恬静温柔的样子。她十分清楚宜嫔的心思。宜嫔是郭络罗氏一族精心培养出来的人，康熙十五年一入宫便极受康熙喜爱，才能在康熙十六年大封后宫之际压过一众生育过子嗣的庶妃成为嫔主。可惜她有宠快三年了，至今连个好消息都没有。只能忍受家族又推了她妹妹郭络罗庶妃进宫侍奉。偏生前不久郭络罗庶妃只是生了个格格，宜嫔当然不高兴。这不就将怒气撒在她这个身份低微又怀着龙胎的贵人身上。原身可是和宜嫔争斗了大半辈子，孩子都是你一个我一个接二连三地生。前世宜嫔生下了五阿哥胤祺、九阿哥胤禟和十一阿哥胤禌，翊坤宫的花就没谢过，可见其得宠。芷柔眼神微闪，目光扫视了宜嫔姐妹一眼，郭络罗庶妃真的能对什么都压过自己一头的姐姐心服口服吗？她可不是只是看看好戏，宜嫔这样强劲的对手，得想办法让她起不来。众花入众眼，太皇太后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底下个个盛装打扮的嫔妃们。看着眼前一茬一茬的美人，大玉儿不免想起往昔岁月，颇为得意。从前得宠的海兰珠，身份尊贵的哲哲，都已成为过去。享受荣华富贵的是她博尔济吉特大玉儿。皇上对她极为孝顺，满宫后妃对她毕恭毕敬，这样的场面真可惜没能让海兰珠姐姐亲眼看到。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乌雅贵人，太皇太后心里总有点不舒服。太皇太后对着康熙说道：“皇帝，后宫规矩一向严谨。乌雅氏不过是包衣出身，你就抬举她为贵人。”“将来若她诞育阿哥，岂不是要封她为嫔？又置后宫满军旗出身的贵人、常在于何地。”“太皇太后说的是，孙儿心中有数。”康熙淡淡应道，其实不太乐意太皇太后总插手后宫事宜。他已经不是初登基的年幼小儿，御宇多年，大权在握，更想将前朝后宫牢牢掌握着。这时，太皇太后看着众嫔妃，温和地说道：“皇帝膝下子嗣单薄，身为嫔妃，需尽好自己的本分，开枝散叶。”众人立即起身，异口同声地说道：“谨遵太皇太后懿旨。”从始至终，太后都像个隐形人一样，并没有开口，只是乐呵呵地笑着。宴席过后，芷柔慢慢地坐着步撵回到了承乾宫侧殿。按照规矩，芷柔一个贵人是无法用步撵的。这还是因为佟佳贵妃迫切想要抱养孩子，不希望芷柔出事，特地让内务府给她送来的。芷柔谨慎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敢使用。等洗漱过后，芷柔惬意地躺在床上，让茯苓给她按按肩膀。累了一晚上，她一个有孕之人早就撑不住了。茯苓一边按着，一边叨叨道：“主子，贵妃对您这一胎是万分在意，吃穿用度都十分操心。奴婢看着真是心急，万一贵妃心狠，留子去母，那可就糟了。”是啊！这话倒是提醒了芷柔，她不能太依赖原身的记忆。一花一世界，她不能断定自己会如原身一样平安生子。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芷柔苦思冥想，突然想起上一个世界成为海兰珠的经历，眼神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只是，她家族根基尚浅，比不得佟佳氏这样深得帝心又位高权重的家族。要想瞒过佟佳氏一族的眼睛来做点什么，还得借力打力。芷柔思虑一番，便将这份助力放在了宫外的赫舍里氏一族。赫舍里氏一族实力雄厚，善于联姻，牵扯极深。曾经出过康熙的元后赫舍里皇后和辅政大臣索尼，权势滔天。可现在随着赫舍里皇后和索尼都不在人世，太子胤礽又尚且年幼，精心送进宫的僖嫔又不得宠。以索额图为首的赫舍里氏一族使出一些阴毒的法子对付那些有威胁的人。所以，芷柔决定借赫舍里氏一族的力，实现她的计划。芷柔看着屋外皎洁无暇的月光，月光如水，照亮着内心的宁静。在这深宫，要想上位，就得心狠。否则，她是无法消除原身的执念。“佟佳氏，让你来做一个两难的选择，就算是我对你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