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神仙打架
郑骧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边揉着有些酸麻的手腕,边又从头到尾将折子看了一遍。
正在此时,门口的卫兵走了进来,拱手道:“郑通判,门外有一作小厮打扮的人送来一封书,只说报与通判亲启,未等小的问清楚,那人转身就走了。”
郑骧迟疑地接了过来,拿起桌上一根铁钎儿一剔,剔开封皮,取出一信笺,展开来看:
“大观四年,羌人假唃厮啰王子益麻党征之名归附,童贯、刘延庆贪功求名,不辨真伪,奏赐姓名赵怀恩,官拜团练使。
前日,童贯派遣使团出使回鹘国,副使程风途遇益麻党征,伪王子之事至此败露。宋、回鹘两国结盟之事,此人亦有助益。
童贯、刘延庆为一己之私,造言生事、欺君罔上,乃社稷大患。如任其横行结党,则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肺之辈,衮衮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长此以往,国为丘墟,遂危社稷,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素闻郑通判为人刚毅,颇有胆识,故投书于阁下,望主持公正,激浊扬清,护圣主,清君侧,肃边廷。
若欲查清此事真伪不难,青唐吐蕃脱思麻、波窝部落大多知晓益麻党征身份,对其忠心拥戴、竭力维护,差人详细打听便是。”
他看了此信,见揭露童贯、刘延庆这等高官的罪状,心中先是一惊,后是一怒,顿时拍案而起,睚眦欲裂,大声喝道:
“这帮欺世盗名之辈、沽名钓誉之徒,不仅打败仗,还要骗功劳,还要欺上瞒下到何时?”
他当即起身,向钱府行去。
他是钱盖府上座上宾,常来常往,门子也熟,所以未等通报,径直奔到钱府后堂,坐在厅上,等着钱盖出来,脸上还带着怒意。
“呵呵!这大冷天的,潜翁不在家里猫着,怎么急匆匆地找我府上来了?哟!还挺生气!还在为那帮士卒赌钱的事生气呐?”
这钱盖几近六旬,眉目疏朗,声姿高畅,边挽着袖子,边笑吟吟地从内室踱了出来。
他是知道这位下属的脾气,嫉恶如仇、刚正不阿,有股子“舍得一身剐,敢把王爷拉下马”的魄力,天生当御史的料。
郑骧也不言语,将手中的信递给钱盖看,钱盖匆匆扫了一眼后,迥然变色,面色凝重,他将信书攥在手里,双手背在身后,在堂内来回踱着步,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郑骧在一旁一边小口啜着茶水,一边紧盯着钱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时喜时忧。
沉吟良久,钱盖终于开了腔,“潜翁,你怎么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童贯、刘延庆欺君罔上之事我定当禀告天庭,即便斧钺加身、粉身碎骨,吾亦往矣!”郑骧一脸坚定,毫无惧色。
“只不过我在转运使的门下做事,如此行事,恐牵连到您。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不考虑到您的荣辱安危,所以特来听听您的意见。”
“你想过没有,信中所言一定是真的吗?”钱盖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紧盯着郑骧道。
“是不是真的,需要查核。但这不是我的职权,我也没这个能力,我只需要将这件事禀告圣上,圣上自会派人查核。
童贯、刘延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没说瞎话,他们有什么好生气的!做官和做人一样,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自然无所畏惧。
话说回来,信中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未必就是无中生有、捕风捉影。”郑骧一脸从容,正气凛然。
“潜翁忠直,令人敬佩,你不畏死,我又何惜生?何况当今圣上聪颖,定会明辨是非、察奸辨恶!你这就上一奏折,将这一线索呈秉圣上,出了事我替你撑腰。”
郑骧刷地站了起来,向钱盖抱拳深躬,激动地道:“转运使忠贞体国、清惠高风,令在下感动万分。志同道合,知遇提携,有主如此,实乃幸事!”
钱盖捻着胡子,依旧笑吟吟地看着郑骧,其实他心中却有他自己的想法,童贯对他一向不对付,原本他任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后任渭州、熙州知府,后迁朝请大夫、直龙图阁、陕西路转运副使、右文殿修撰。
这职务升迁正是发生在童贯统领边事之后,从权力大小角度来说,是明升暗降。
一州知府那是一方大员,转运使管一路财赋税收,权力虽不小,但他任的是个副使,能够自己做主的空间小了很多。
钱盖明白,这是童贯使的手段,目的就是将自己排挤出西北权力的关键位置,以免掣肘。
这时,有个机会能够参童贯一本,不管事情核实是真是伪,也能够让他灰头土脸一阵。
钱盖此时只是个从六品的官,他怎么就敢摸童贯的虎须呢?这话还得从宋朝建国史说起。
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最后一位国王叫钱俶。宋太祖平定江南,他出兵策应有功,授天下兵马大元帅。
太平兴国三年,他献所据两浙十三州之地归宋,先后被封为淮海国王、汉南国王、南阳国王、许王、邓王。
钱俶毕生崇信佛教,在境内建造佛塔无数,其中最
着名的当属传说镇压白娘子的雷峰塔。
这钱俶的第十四子叫钱惟演,便是钱盖的曾祖父,他累迁工部尚书,拜枢密使,官终崇信军节度使,其人博学能文,尤喜招徕文士,奖掖后进,对欧阳修、梅尧臣等人颇有提携之恩。
钱盖的祖父叫钱晦,他在任大理评事时,娶了万寿公主之女,也就是宋太宗赵光义的外孙女,最后在霸州防御使、群牧副使任上逝世。
从血统上来说,钱盖的高祖父是一国之君,祖母是太宗皇帝直系后裔,算得上是天潢贵胄、皇亲国戚、名门望族。
所以这钱盖官虽不大,但他的身世却是显赫,就连童贯想算计他也只能用明升暗降的招,而钱盖对童贯的威势也敢于设法怼回去。
此时,窗外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天地一片寂静之中,钱盖和郑骧两人小声地斟酌着奏章的用词遣句,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沉思涂改,时而挠头推敲,试图给予童贯背后一击。
谁会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最终躺枪的却是毫不知情的程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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