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心术
翌日。
一早天空便阴沉沉，仿佛随时都会下雨似的。
慈宁宫，正厅。
乌云珠下了轿辇，进了慈宁宫的时候，马佳氏和宫中其余庶妃们都已经到了，唯有钮妃、佟妃二人，姗姗来迟。
“钮妃娘娘到！”
“佟妃娘娘到、”
辰时初，钮妃和佟妃踩着时间到，外头的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唱着，殿内乌云珠、马佳氏等人，面色含笑朝殿外望去。
钮妃一身玫红色旗装，雍容华贵款款而来，佟妃身着娇艳的烟柳色，眼含秋波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二人进入殿中，一众庶妃们忙半蹲下行礼：“嫔妾等，请钮妃娘娘、佟妃娘娘安。”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了！”
佟妃抢在钮妃前头，笑着让众人起身。钮妃心中虽然不悦，但是面上却依旧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维持她贤良淑德的人设。
众人依序落座之后。
佟妃捏着帕子虚掩着嘴；“本宫听奴才们提起，近日宫里头有一位郭络罗庶妃，很是得皇上宠爱？郭络罗庶妃是哪一位啊？”
佟妃明知故问。
钮妃、马佳氏、乌拉呐喇氏等，纷纷抿着唇笑而不语，并未戳破佟妃这拙劣的演技。乌云珠抬眸，迅速从站立着的一众庶妃们，面上掠过。
乌泱泱的一众庶妃之中，无人站出来回话，佟妃凤目圆瞪，抬高了声音道：“郭络罗庶妃不在吗？”
“回佟妃娘娘，郭络罗姐姐可能路上耽搁了，还未到呢。”
与郭络罗庶妃同住翊坤宫的，已经侍寝了的庶妃石氏，犹豫之后上前一步向佟妃福身行礼，恭敬的回话。
佟妃面上神色诧异了一下。
钮妃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笑道：“佟妃妹妹，郭络罗庶妃近日侍奉皇上辛苦，来得迟一些也是无妨的。”
乌云珠和马佳氏交换了眼神，低敛着眉眼不语。
佟妃挑了挑眉：“钮妃姐姐倒是宽宏大量，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郭络罗氏如今得圣宠，恃宠而骄，连向老祖宗、太后请安都故意来迟，以后宫中妃嫔，岂不是人人都争相效仿郭络罗氏，长此以往后宫乌烟瘴气的，成何体统。”
钮妃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淡淡开口：“佟妃妹妹所言不无道理，可是如今皇上宠爱郭络罗氏，咱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顿了顿，钮妃又道：“佟妃妹妹，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日是向老祖宗、太后请安的日子，不该计较郭络罗氏今日来迟一事、”
佟妃听了这话，嫣然一笑。
“是，钮妃姐姐训诫的是，是妹妹糊涂了。皇上是天子，天子便是规矩。皇上宠着郭络罗氏，便是今日郭络罗氏仗着皇上的宠爱，不来向老祖宗和太后请安，那也是无妨的”
钮妃一拳软绵绵的打在棉花上，面色变了变，心想佟妃这蠢货，如今居然带脑子了？没了佟妃烘托气氛，待会老祖宗、太后出来，如何治罪郭络罗氏呢？
轻轻莞尔，钮妃偏过头望向乌云珠：“六妹妹年纪轻轻的，怎么不穿一些鲜亮颜色的衣裳呢？十日里有九日见着六妹妹，六妹妹都打扮的素净。宫中姐妹们知道的自当是晓得六妹妹是永寿宫钮祜禄庶妃，管着花房、绣房的事务，而不知道的只怕会误认为六妹妹是那个宫的宫女。”
抿了抿唇，钮妃叹息道：“六妹妹从小便生得好，如今是人比花娇，说是宫中姐妹里的翘楚，那也是不为过的，可不能埋没了老天爷给的美貌啊！”-
乌云珠面露娇羞之色，心底里头却是冷笑，宫里头谁人不知，佟妃去年入宫，得皇上、老祖宗称赞说是国色天香，如今钮妃故意称她美貌在宫中是翘楚，置佟妃于何地呢？
佟妃可不是心胸宽广之人。
承乾宫的庶妃戴佳氏，因为美貌，可是被佟妃狠狠的打压着，隔三差五的便被叫到承乾宫正殿里立规矩，每次没个两三个时辰是不会结束的。
思绪到了这儿，乌云珠抬眸望向钮妃：“四姐姐谬赞，妹妹不过萤烛之光，怎敢与佟妃娘娘明珠争辉呢？妹妹蒲柳之色，不过是略让人瞧着顺眼一些，万万不及四姐姐雍容华贵，不及佟妃娘娘凤仪万千的。”
低头望了一眼身上的衣裳，乌云珠又道：“四姐姐是知道的，妹妹一向喜好素净。妹妹的眉眼，不及四姐姐的端庄大气，可不就得挑这些颜色淡的，不然不是衣裳衬人，而是人衬衣裳了。”
不动声色的反击回去，钮妃一口怒气堵在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
这时。
里间传来太监的声音：“老祖宗到，太后到。”
钮妃压着心中的不悦，与佟妃并立在最前头，挺直了脊背带领着一众庶妃向太皇太后、太后行礼问安。
太皇太后很是受用，含笑让众人起身。
“谢老祖宗，谢太后！”
乌云珠起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太皇太后身旁一桃红色的身影，怔了一下后目光下意识的望向前头的钮妃和佟妃。
钮妃和佟妃，动作僵硬，俨然也是不可置信的。
落座之后，太皇太后朝太后使了
个眼色，太后面色和蔼的道：“郭络罗氏是个孝顺的孩子，今儿个早早的便来了慈宁宫，伺候哀家和皇额娘梳妆更衣，怎么劝都是不听。”
“太后娘娘折煞嫔妾了，嫔妾能伺候老祖宗、伺候太后娘娘，是嫔妾的福气。老祖宗、太后娘娘不嫌弃嫔妾笨手笨脚的，便是嫔妾的荣幸了。”
太皇太后身边，桃红色旗装的明艳女子，娇嗔着开口。
佟妃凌厉的双眼，瞪了郭络罗氏一眼，皱着眉头沉吟着。是个伶牙俐齿、会审时度势的妙人，知道宫中老祖宗、太后是大靠山，难怪表哥喜欢，愿意宠着、
一个庶女，能从郭络罗家众多适龄女子中脱颖而出，心计手段必定是不简单的，若能为自己所用，钮妃算什么？
皇后之位，必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思及此，佟妃眼中笑盈盈的，带着几分儒慕望向太皇太后，娇嗔着：“老祖宗有了郭络罗妹妹，便不疼臣妾了吗？郭络罗妹妹这般标志的人儿，皇上喜欢，便是臣妾瞧着也是喜欢，忍不住想与郭络罗妹妹亲近亲近呢。”
一边佯装吃醋，佟妃一边对郭络罗氏释放善意。
太皇太后笑了，道：“你这孩子，哀家怎会不疼你呢？你的姑母当年是哀家的儿媳，哀家爱屋及乌，也是会多疼爱你几分的。”
“也好，郭络罗氏性情爽利，哀家瞧着与你也是能相处得来的，日后你们可得常来慈宁宫，多陪陪哀家和太后。”
佟妃和郭络罗庶妃齐声应是。
太皇太后眼角余光瞟了钮妃和乌云珠一眼，又道：“钮妃和乌云珠姐妹俩，出身大族钮祜禄氏，自然也是极好的。”
“谢老祖宗！”
钮妃、乌云珠站起身来，福身道谢。
一个时辰后。
后宫妃嫔们出了慈宁宫，各回各宫去，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回了内殿之中。
苏麻喇姑恭声禀报请安之时发生的事情，太皇太后冷声一笑，对削着桃子的太后道：“佟妃生的美丽，但是却小家子气，因着佟家从前是汉军旗，因着皇帝的缘故，这才抬入满军旗，赐姓佟佳氏的，总是拿着规矩说事。”
“钮妃倒是出身大族，明面上也是端庄贤惠的，但是心眼子小，容不得人。乌云珠是谁？乌云珠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她也容不下，时不时的便给乌云珠穿小鞋。她当哀家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无非是以为踩着乌云珠、踩着后宫里的妃嫔，彰显她‘国母风范’。”
“不过是区区遏必隆的侧室之女，认了鳌拜做了义父的，给咱们科尔沁的女子提鞋都不配，还妄想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哀家给她几分颜色，她还开染坊了。”
太后闻言，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桃子，含笑安抚着：“皇额娘所言甚是。钮妃和佟妃越上不得台面，越是蹦跶个不停，越能彰显咱们科尔沁女子的端庄，何愁皇帝不立咱们科尔沁女子为皇后呢？”
点了点头，太皇太后沉思着。
半晌后，太皇太后又摇着头道：“哀家几次跟皇帝提立后、大封后宫之事，也刻意的让伊尔娜、苏果儿、苏日娜和多娜她们在皇帝面前露脸，但哀家瞧着皇帝对伊尔娜她们，并不是特别看重。”
太后顿了一下，狐疑的望向太皇太后。
“皇额娘的意思是？”
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太皇太后面上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咱们科尔沁，人杰地灵。除了伊尔娜、苏日娜她们，还有很多年轻貌美，出身更高贵，与哀家和你关系更亲厚的女子，哀家已经传信给科尔沁，让科尔沁另外送贵女入宫了。”
太皇太后知晓自己年纪大了，可能没几年活头了！太后并非皇帝生母，皇帝对太后只是孝顺，并不亲厚。
为了维续科尔沁和大清的关系，科尔沁必须有女子入宫，身居高位，最好是皇后。
乾清宫。
康熙听着底下人的汇报后，面色凝重，心想这个时空，后宫真的是一团乌烟瘴气，皇祖母、皇额娘两尊大佛屹立着，总想着让他册立科尔沁女子为继后，延续宫中科尔沁后妃的荣光。
宫中妃嫔，高位之上的钮妃、佟妃，不仅是原主宠幸过的，更是拈酸吃醋、小家子气、怎配为一国之母？
一盏茶后，康熙抬眸对着梁九功道：“记得提醒朕，明晚去永寿宫钮祜禄氏处，后日午膳去储秀宫佟佳氏宫里。”
接着，康熙又补充道：“郭络罗氏美则美矣，但事不过三，朕已经宠幸了她四日，先冷落她一些时日。”
梁九功低头称是。
乾清宫里，又再度恢复了宁静。
夜晚。
永寿宫毓德殿里，乌云珠换上了柔软的寝衣，斜倚在榻上：“本小主管着的花房和绣房那边，那些个刺头可还挑事？”
繁花含笑道：“回小主，已经整顿的差不多了。花房那边，依仗着姿色出众，家族在御膳房当差的乌雅玛禄，奴婢已经嘱咐花房管事将其送回内务府了、”
“绣房那边的卫氏和觉禅氏，卫氏不服管教被发落去了辛者库，觉禅氏的情况比较特殊，因家里犯罪没入宫廷之中，但一手
绣技的确不俗。”
乌云珠轻轻颔首。
沉吟片刻后，神色漫不经心的：“其实，她们不过是自恃貌美，觉得和普通宫女不一样，有些清高罢了。内务府和辛者库那边，你回头去一趟，让管事的别为难她们。”
“是，小主、”
繁花心中虽然不解，但面上却是恭顺的应下。
片刻后，似锦从殿外进来，压低了声音：“小主，后头翊坤宫那边传来消息，万岁爷今夜并未召幸郭络罗庶妃，郭络罗庶妃为此发了很大的脾气。”
乌云珠勾了勾唇，“郭络罗氏之前连续几日到乾清宫侍寝，如今骤然没了皇上的召幸，难免心中不平，发泄一二也是情理之中。郭络罗氏生的貌美，阿玛兄长在三藩战场上立下战功，皇上不会冷落她太久的。”
大半个月后。
康熙沉着一张脸进了毓德殿，乌云珠愣了一下，对前来串门的叶赫呐喇氏和克里呐喇氏使了个眼色，两人连忙福身告退。
斟酌一番后，乌云珠上前站在康熙身后，轻轻替康熙按着头，试探着开口，“皇上，可是出什么事了？”
“嗯。”
康熙制止了乌云珠按头的动作，拉着乌云珠的手，“方才朕去了延禧宫，看望乌拉呐喇氏和保清。”
乌云珠面色一怔，微微低着头。
康熙冷声继续道：“保清是朕的第五子，在他之前的承瑞、承祜、承庆和赛音察浑都夭折了，算是朕的长子。乌拉呐喇氏显然也是知晓这一点的，仗着是保清的生母，私底下教导着保清和保仁争个高低。”
乌云珠闻言，抿着唇不语。
康熙这话，让她没办法接。后宫不得干政，她不过是个小小庶妃，享嫔位份例，初承恩宠不久，没有生养，断断没有资格评价宫中老人乌拉呐喇氏的。
康熙蹙着眉头，冷笑一声：“乌拉呐喇氏，虽是八旗大姓呐喇氏的分支，属乌拉国后裔，但她这一脉，纳布齐禄四世孙对朱颜之子台费喀，已被编入内务府包衣正黄旗。一个包衣出身的庶妃，有幸诞育了皇子，竟生出了野心来、”
乌云珠头越发的低了下去，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康熙对后来的惠妃乌拉呐喇氏之子，大阿哥胤褆，是如此看待的？历史上，康熙九龙夺嫡，最先出局的便是大阿哥胤褆。
康熙诸子中，最先获封郡王之位，但是自康熙三十七年开始失宠，此后圈禁二十多年。
唉，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啊！
【注：康熙是平行时空穿越，对待此前身子原主的几个子嗣，自然不会太过重视。因为是平行时空穿越，所以和历史有所不同。辛苦各位看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