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上元夜宴（中）
入了丞相府的前苑，元载顿时觉得视野开阔，另有洞天。
凉州丞相府的前苑，经过数次的拓展和修缮，如今说是庭院，其实更像是一处公园。
一条六米多宽的中街，绵延近五十米长，两边又有侧道、回廊和场院。
数不尽的花灯悬挂在中街的长绳上，从外苑的一头延伸到另一头。
在两侧的场院中，有丞相府请来的戏班和弄台，乐工、舞伎、杂耍等等，好不热闹，使得整个前苑人山人海、熙来攘往。
元载顺着长街向前走了一些，发现沿街摆着不少小吃的摊子。
王韫秀凑近到一处摊子前，见案台的草垛上插了不少竹签，竹签上又有貌似冰晶一般的红色菓子，看上去晶莹剔透，甚是喜人。
王韫秀心中喜爱，便朝摊主问道：“这是何物？”
摊主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开口回道：“这叫冰糖葫芦，乃是山楂沾上饴糖，做成的小吃。”
王韫秀：“这瞧着甚是有趣，我在其它地方从未见过。”
摊主：“这冰糖葫芦的做法，相传是丞相所制，原本只是为了供府中家人食用，后来做法才慢慢传了出来。”
王韫秀伸手去掏荷包，问道：“一串多少钱？”
摊主看了王韫秀一眼，问道：“娘子是从外地来的吧？”
王韫秀：“你怎知道？”
摊主：“这里的食摊和饮肆，所有费用都由丞相府包揽了。客官倘若喜欢，尽管拿去吃了便是，只要不浪费，多少串都无碍。”
王韫秀有些吃惊：“丞相府包了费用？”
元载在一旁摇头道：“提供免费饮食，固然是好。但如此一来，这府中来往之人，杂乱了些，怕是不利于丞相府的安全。”
那摊主闻言，沉声道：“丞相对贪官污吏严苛确是不假，但是对百姓却是照拂有加。正月初，朝廷发了文书，说是取消租庸调，又按照家业大小来缴纳税贡，此令正是丞相的功劳……倘若说有人欲对丞相不利，老夫如若看见，定是要第一个上去拼命的！”
元载一愣，尴尬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王韫秀拿了两串糖葫芦，领着元载继续向前行去。
走到前苑的最里方，元载见苑口处有武卫把守，便硬着头皮走上前说道：“某姓元名载，字公辅，曾在长安大理寺职事，与丞相乃是旧人，今日特来拜访。”
武卫中的一名校尉，上下打量了一番元载，摇头说道：“今日内苑有客，你改日再来吧。”
见武卫不肯松口，王韫秀走上前来，朗声说道：“我家夫君有拳拳报国之心，又在长安与丞相乃是故交，尔等进去通报一声，又有何难？”
王韫秀说话时，颇有气势，那校尉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皱眉道：“某刚才已经说了，内苑有客，你们……”
“王家娘子？！”
校尉话音未落，从内苑中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王韫秀定睛一看，只见一位样貌英武、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站在苑门内，一脸吃惊的望了过来。
此人正是范阳节度使，李光弼。
王韫秀见到李光弼，先是不慌不忙行了万福，接着说道：“李将军，韫秀今日携夫君来相府，想见丞相一面，还望您从中转圜。”
李光弼挠挠头，回道：“当下丞相正忙，你和你的夫君，不如先在外苑歇息，稍晚一些我再来寻你。”
王韫秀闻言，面露喜色，不住点头。
见李光弼走远，元载走过来说道：“倘若我没记错，刚才那位好像是李都护？”
王韫秀：“李将军抗击吐蕃，却因一次兵败，被关在牢中三年。后来，他跟随丞相去河北讨贼，用兵如神，大败史思明，当真应了我父亲当年的那句话——他日得我兵者，光弼也。”
元载没有在意妻子的这些话，而是在心中盘算了一番。
根据北唐邸报的消息，当年王忠嗣麾下的北藩将领，如今发迹者，除了周钧，便是这李光弼了。
元载寻思，借着王忠嗣这一层联系，倘若有机会，往后还是应该多与李光弼走动走动。
此时丞相府内苑的议事堂中，郭子仪、李光弼、李嗣业、仆固怀恩、孙阿应、申叔公……除了段秀实在家中养伤，几乎北唐所有的高级将领，齐聚在一起，正在商议出兵一事。
周钧面前的案台上，是一张大唐舆图。
他指着舆图上的凉城，对众将说道：“天佑三年开春，北唐将发动一次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对外战役。”
“大军将分为东中西三路，东路从范阳、平卢开拔，参加东路作战的军队，分别是卢龙军、幽州军、威化军、常平军、信阳军，以及驻扎在洺州一带、与史思明对阵的前锋军。总兵力大约为十七万人，由李光弼担任主帅，仆固怀恩担任副帅。”
李光弼和仆固怀恩，齐声称喏。
周钧看向李光弼说道：“在渔阳港，水师校尉杜环，已经打造了一只舰队，我现在将这只舰队的指挥权，交到你的手中。与史思明作战的时候，合理利用这只水师，或许能够起到出其不备的效果。”
李光弼拱手称是。
周钧又将视线移向一旁的郭子仪：“中路军从朔方灵武开拔，主要由河西军、朔方军组成，总兵力大约为二十万人，由郭子仪担任主帅，李嗣业担任副帅。中路军南下萧关，再经临津去往襄乐，最后南行至咸阳，进攻长安。”
郭子仪看着周钧，躬身说道：“得令。”
周钧：“过完正月，安西和北庭那里，柳载会接替都护之职，我将迁你为天下兵马副元帅，全权负责收复长安。中路军将面对盘踞在京畿之地的贼军，那里精兵如云，敌将狡诈，你万万不可轻视。”
郭子仪应了一声。
周钧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中路军出发之后，洛阳怕是会将安守忠调回来防守京畿，与此人对阵，需得小心为上。”
郭子仪闻言，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了下来。
布置完东路军和中路军的任务，周钧将视线投向申叔公，说道：“东路和中路攻击燕军，而西路军的任务，就是攻下河湟一带，彻底守住吐蕃人东出的大门。”
申叔公满头银发，向周钧行礼道：“老夫的祖上，曾在大非川败于论钦陵，此行西去河湟，一为血洗前耻，二为开疆扩土，守住陇右。”
周钧点头道：“东路军和中路军一旦开拔，河西、朔方将处于防守薄弱的状态，一旦吐蕃人趁机东出，再入关中劫掠，我军的攻势怕是要就此被打乱。所以，西路军尽快控住河湟，就可以使得东路和中路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南下。”
申叔公躬身道：“丞相请放心，老夫必定拿下河湟，如若不然，宁愿战死，也无颜面回凉州。”
交待完三路军队的任务，周钧长吁一口气，说道：“今日是上元节，本是游园寻乐的日子，无奈军务紧急，而兵部那里又人多口杂。便趁着上元灯节，借着游园赴宴的幌子，在这里与诸位相聚，商议一番。接下来，入夜之后，我在内苑摆了几桌酒宴，诸位入席，权作是饯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