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今天也是名声被败坏的一天
在关乎自身性命的前提下,房县县令超常发挥,在天黑之前终于找到了李裹儿要的老乞丐。
据说他正打算出城门,被守卫给逮住了。
李裹儿听说之后,心中大呼好险,要不是她当机立断回车,只怕就要让这鱼儿从指尖溜走了。
早上空手出门,晚上回去,不但带了好马,还多了两个人,真可谓是满载而归。
李显父女俩都很高兴。
但韦氏却很不高兴。
“就算是要选伴读,也要挑名门淑女,找个小门小户的农女算什么。”韦氏碎碎念,很是嫌弃华英英的身份。
在她看来,这女孩子简直是连当宫女都不够格,何况是做伴读。
“不过一个孩子,裹儿喜欢,就让她养着玩儿吧。”李显不甚在意的说道,他的全副心神都在“老乞丐”身上。
如果不是自矜于身份,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查探一番。
“反正你都定了。”韦氏气鼓鼓的嘟囔道,但还是指挥人将新到的来两个人安排梳洗。
华英英年纪小,又是女孩子,韦氏担心她怕生,就直接安排到李裹儿处,让宫婢们给她洗澡梳头,甚至连旧衣都给她烧了。
“这是我家的规矩,并不是针对你,你不要难过。”李裹儿原本还担心华英英会哭,没想到这小妮子的确胆子超大,开心的在浴桶里扑通去,听了李裹儿的话也是惊讶的反问,“为什么要难过?你不是说给我发新衣服嘛?”
“嗯,是。”看她这么快乐,李裹儿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在家里过年才有新衣服,在这里立刻就有新衣服了,怎么会难过呢。”华英英快乐的不得了,“那套衣服是我娘的旧裙子改的,我早就想烧了。”
好吧,果然小孩子对外界的适应要更强些。
相比较华英英这里的单纯,老乞丐那边就复杂了许多。
他被人架了过来,直接带回来,然后就是安排了几个太监力士帮他洗澡。毕竟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了,胡子头发虬结的也宛如野人。
只是这老头却顽固的很,坚持不让人给他洗,更不让人给脱走他那发臭的外袄,几个人在浴室里展开了追逐大战,最后还是把他力气耗尽,这才将人摁进了浴盆里。
“这就是让郡主不惜翻了整个房县,也要找到的人?”就在几个太监正在忙活着把这老乞丐收拾的可以见人时,无所事事的李学士踱步走了过来。
宫里头八卦传的快,庐陵王带着郡主快到家门口又折返,是大家伙儿都看到的,因此对于这个特意绕过去的乞丐,都充满了好奇。
“凭啥呢?”李学士有些愤愤不平。
自从那日被郡主以“丑”拒绝之后,他就对郡主的行为有些过分在意了。
“大概,是因为他好看?”守卫显然平日也没被李裹儿骚扰,被李学士一问,下意识的就回答道。
“呵,一个乞丐,能有多好看。”李学士满脸不屑的嗤笑,那人抬进来时,他可是看了好几眼。脸色黢黑,身上馊味儿能让人掩鼻,估计郡主把他抓回来,也是猎奇吧。
就跟小孩子第一次见到屎壳郎,也总会戳两下,带回家珍藏一样。
他心里想着,整个人却情不自禁的往里头探,想要看看这乡野村夫有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刚被迫洗头修完胡须的老乞丐也在往外看,两人刚好打了个照面。
李学士愣住了。
守卫的见他行止异常,也忍不住往里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顿时也呆住了。
“没想到郡主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独具慧眼。”回过来的守卫感叹道,但话才感叹完,就想到身边这位可是因为“貌丑”被郡主拒绝的人,当下赶紧找补的说道,“李学士,您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这个,皮相乃外在,您腹有诗书气自华,当然是比他要强的。”
“你不要说了,越描越黑。”李学士有气无力的举起了手,制止守卫再不着调的夸下去。
他不明白,自己穿着锦衣华服,身上每一样东西都是仔细搭配,连熏香也是亲自调制,为什么却没有烘托出那种高雅的格调。
那人有着一双既苍老又年轻的眼睛。
苍老,是因为他的面容并不俊秀,也不白皙,更不光滑。
他年轻时,或许是个俊朗的少年,但现在他已经苍老了。他经过了很多的事情,他的皮肤发黑,发皱,上面布满了皱纹,每一道仿佛都是风霜摧残之后留下的痕迹,无声的诉说着那不为人知的历史。
但他的眼睛却很年轻,极其的明亮,不染尘埃,带着一种被诗书浸润之后的通透,仿佛他已经吃过了很多苦,明白了很多道理,却仍然坚信着什么。
这样的人,无疑是好看的。
那种好看超越了区区皮相,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风采。
这让李学士一下子觉得自己庸俗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与这人的区别,就宛如柔媚纤弱的前朝诗风,与慷慨激昂的当代诗哥的区别。
没有说自己不好的意思,但却又明显觉得旁人比自己更好。
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自卑,却又不由自主的自卑了起来。
这种复杂的情感让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守卫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摇了摇头,李学士这么一去,感觉又要生出心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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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士的去留,并没有人在意。等王勃被洗刷干净,换上新的袍子,送到李显面前时,李显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只觉得十几年的岁月,仿佛呼啦啦一下子,全都出现在了面前。
当年自己与皇兄还是总角少年,父母慈爱,日子无忧无虑,每天盼着长大了好去封地,自由自在的斗鸡走狗。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到而立之年,父兄已成白骨,宗庙换了姓氏,生国不国,家不家,再见故人,怎能不潸然泪下。
李显起身,握住了来人的手臂,“先生,好久不见。”
“殿下认错人了。”来人看了一眼他,垂下头看着地面,“我不是您要找的故人。”
“您说不是就不是。”李显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臂,“不管是不是,既然遇见了,就留下来吧。”
“我有一幼女,有向学之心,还请先生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