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代价（上）
苏安看着屏幕上有些不堪入目的文字，心里顿时明白了女孩刚刚不太好看的表情。
李彩煐用电脑并不是做其他什么事情，而是在搜索自己的名字。
男人也是这时候才堪堪记起来，眼前的这个女孩，似乎在偶像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深陷校暴争议中了。
但是，事实是什么样的呢？
苏安无从得知，也没有主动追问的想法。
他关闭了当前页面，然后查看起了浏览器的历史记录，确认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之后，便把浏览记录给清除干净了。
包括李彩煐刚刚查看过的naver帖子。
“行了，已经确认好了。”苏安关闭了电脑的显示器，自然地站了起来，“这次就先不说太多了。”
“不过下次记得不要再用公司的电脑做自己的事情了。”
想了想，他继续补充道：“除了工作需要的时候。”
李彩煐并没有说话，苏安只当她是默认了。
反正要是她不改的话，也不太可能再被自己捉到了。
就让别的人去教训她吧。
他随手拿起了被遗落在桌面上的鼠标，打算离开练习室去bumzu的工作室了。
“那……那个。”李彩煐的声音突然从苏安的背后传了过来，“老师nim。”
“您刚刚看到了吧。”
苏安的眉头难以察觉地皱起了一些：“你的意思是……？”
“请说清楚一些吧。”
他站定在原地，径直看向了女孩的眼睛。
很大。
双眼皮。
还有纤长的睫毛。
只不过她今天的眼线似乎画得不太好。
苏安想起之前偶然间看到过她在偶像学校时的视频切片。
影像里，李彩煐向坐在自己一旁的朴池原，用食指在自己眼前做了个划拉的动作。
她说她的双眼皮是做的，笑着说的。
确实很好看。
是她明亮的双眸中透出的昂扬的神采，更是她那种美而自知的自信。
只不过，此刻眼前那一双发红肿胀，憔悴不堪的眼睛，却一点也不复往日的光彩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苏安的视线，李彩煐的眼神不由得变得飘忽了许多。
她可能也尝试过将自己的焦点锁定在男人的身上，不过最终还是失败了。
女孩微微低下了头。
“我可以问问老师nim您的想法吗？”
“我的想法？”苏安双手向前摊了摊，“关于什么的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
“彩煐xi，还是好好休息，准备好24号的showcase吧，那是你们出道曲，很重要的。”
“我现在要去给你们的前辈pristin写歌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地摇了摇头：“加油吧。”
左腿重新迈了出去，他回想起了之前自己偶然间得到的一个灵感，说不定可以用到pristin的歌上。
“所以老师nim，您也觉得我做过吧，学暴。”
女孩的语气突然变得平淡了许多，完全不复之前的慌张。
突如其来的反差让苏安又有些意外地停下了脚步。
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怎么想的，重要吗？”
“重要，至少现在来说。”
视线重新交汇，苏安这次看到女孩的神色似乎又有了些变换。
“那我问你，你有学暴吗？”
李彩煐似乎是反射般，没有任何一丝犹豫，立刻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没有！”
苏安的眼神因为这一句话而略微变得锐利了一些，
他深深地盯住了女孩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底看到些什么。
而十分配合的，女孩这次也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隐约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迎上了男人的目光。
练习室里安静了下来。
沉默中的两个人，相互之间不过不到一臂的距离。
此刻唯一能够传入到他们耳中的声音，大概就只有面对之人若隐若现的呼吸声了。
一阵过堂风突然从练习室外吹了进来，捎带着将苏安之前留下的打开的大门吹动了一些，卷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锈迹斑斑的声音。
这次是苏安最先移开了视线。
稍微思考一下，他选择直接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地板。
“坐吧。”
“内？”
“坐着聊吧，既然你想的话。”依旧面无表情，不过苏安的语气似乎已经松动了一些。
“我有些累了，不想站着。”
似乎因为话题的突然转变而措手不及，李彩煐愣了愣。
“啊……内。”
她最终还是恭敬地坐了下来，只不过依旧是无言。
苏安大概能够猜测出女孩此刻的心结。
一夜之间成为一个千夫所指的罪人——虽然苏安并没有这样的经历，不过他知道这肯定是一段很煎熬的时间。
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当有人靠近他时，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紧紧地抱住那个人不放手，哪怕明明知道这并不会有什么用。
只是苏安并不打算去对李彩煐进行所谓的安慰。
“你能清晰地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之中吗？”
他从额前往后捋了捋自己的头。
“网络上已经几乎没有人站在你这一边了。”
“就连那些少得可怜的，心中隐约偏向你的人，也不再敢发声了。”
“现在，网络上基本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欺凌者。”
“在这种情况下，客观事实甚至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人们只会相信更多人相信的观点。”
“你现在再想想看，我的想法，还有那么重要吗？”
苏安的这一套说辞似乎让李彩煐陷入了沉默。
大概是因为他所说的太过现实，让女孩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承受。
男人脸上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所以……”
“重要。”
自己的话突然被打断，苏安不由得看向了面前的女孩。
她依旧隐约地低着头，仿佛刚刚发出声音的并不是她。
直到她弱弱地向苏安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因为老师nim你是我认识的人。”
李彩煐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鬓间的碎发有些凌乱地吹落在她的脸颊旁，遮挡住了她有些憔悴的面容。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可能会轻灵地用手将头发捋到耳后，只不过她现在已经连这样做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幸，她并没有刘海，苏安起码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那双更加泛红了些的眼睛。
“我不会在意网络上别人说的话的。”
“但是我在意我身边的人。”
“我怕网络上的言论会影响身边的人对我的看法”
“我怕连周围的人都不再支持我了。”
“我怕自己每天努力抖擞精神，笑着去和别人打招呼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他们，他们……”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渐渐地又低落了下来。
那半句没有说出来的话语，女孩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但是，这已经足够让苏安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吧。”
“如你所说的，你更应该将问题拿去问你的成员们，而不是我，不是吗？”
女孩不由得点了点头。
“虽然是这样，但是……”
她大概想解释些什么，不过这次轮到了苏安将她的话打断了。
“而且你又怎么能够知道，我说出来的答案，会是你想要听到的呢？”
错愕的表情从李彩煐的脸上展露了出来，不过很快，那一份错愕就转变成了无边的失落。
女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勾起了自己的嘴角，想笑一笑。
笑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