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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曹雪芹随母去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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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年十月二十五日辰时。

北京崇文门内花市口南街曹寅家宅院。

晨光曦微中的青砖院墙。三进院的青砖青瓦平房,两间一个单元的两组东厢房和两组西厢房。

前院正房东间窗户有烛光。

前院正房东间传出新生婴儿的哭声。

田凤华和曹大秀两个青年女性对话的声音。

田凤华:“闺女,还是小子?”

曹大秀:“小子。咱爹最盼的。”

田凤华:“满了月就给爹送去。”

曹大秀:“爹巴不得咱们今天就上路,我说那太危险。”

田凤华:“大姐,爹给这孩子起的名字是名霑,字雪芹?”

曹大秀:“对,名霑,字雪芹。”

田凤华:“霑字不好念不好写,我就叫他芹儿吧。”

晨光初明。

江宁(南京)织造府前,东西走向的织造大街。

一座三间三层石质牌坊跨路耸立,基坐端庄典雅,雕花玲珑剔透。牌坊横额自右向左书写5个端庄凝重的康熙体正楷大字:

江宁织造府

牌坊东侧立着四个石制拴马桩,每两个拴马桩间的距离约十步。

牌坊向西约十步路北是一个青砖院墙围起的院落。院墙高约一丈五尺,墙顶戴帽檐,南北长二百四十丈,东西宽一百八十丈。砖石砌成的高墙粉刷成雅黄色,在粉墙黛瓦的建筑群里分外引人注目。

院落的南墙中间是三丈宽的大门。大门两侧有两尊石狮。大门由中间的大门和两侧的小门组成,中间的大门宽约两丈,高九尺。两个小门各宽约五尺,高八尺。大门为两扇暗红色木质门,每扇木门有九排门钉,每排五个门钉,每个门钉像一个馒头。两侧小门各有一扇木门。东小门东侧是传达室。传达室对外有可关可开的窗口,对内有门。西小门西侧是保卫室。保卫室对外无门窗,对内有门。

大门上方一道青石额梁。额梁自右向左4个端庄凝重的正楷大字:

楝亭曹宅

右扇大门从上向下四个字:

诗书传家

左扇大门从上向下四个字:

忠勤济世

两扇小门上的春节对联:

花开富贵

竹报平安

楝亭曹家。晨光曦微中的萱瑞堂,楝亭楼,挺拔的楝树,假山,楝亭戏楼,楝亭书楼,书楼前的青石坪,青石坪上的几排硅化木在晨曦中像一片无枝无叶的高大树干。楝亭院内东南角的雪砚楼,楝亭院内西南角的双秀楼,高耸的青砖院墙,静谧的后花园。

天降大雪。

一颗燃烧的流星从西北方向的高空飞来,吽吽轰鸣。流星渐近地面,火势愈旺而星体愈近愈小,在楝亭书楼前的青石场坪上从四块青石拼接的缝隙钻入地下。

阳光挥洒在楝亭曹家的院落里。

冬春之交的风轻轻吹拂着。

丝丝缕缕的白云缓缓飘过。

飞翔的小鸟和树上的小鸟照应着鸣唱。

院内外洋溢着春节的喜庆。

曹家宅院大门前的街道上聚集着熙熙攘攘的红男绿女。

人群中吴侬软语嘻嘻哈哈说说笑笑。

楝亭曹家宅院,绿树掩映,花竹葱茏。

进大门是防雨画廊,画廊高一丈二尺,宽两丈,木质构架,山脊青瓦建顶,内有彩绘。

进大门北行二十丈,有画廊向东、西逸出约二十步,在花草竹树的簇拥中,各有一江南风格的二层砖木楼房,粉墙黛瓦,在阳光下显得宁静安谧。

再北行四十丈,一座假山矗立在院落中间,假山用太湖石筑成。

假山的山根下是一圈平地,靠山根是用鹅卵石铺成的环形步道。假山在一片小小的人工池中,东、西、北三面是水,水面外围是和南北通道连接的石子通道。画廊在假山前向左向右分叉,北行十丈,是这个院子的主体建筑楝亭楼。楝亭楼的门额上有三个端庄的石雕大字:

楝亭楼

楝亭楼前的楼门东侧,一株高大的楝树,粗约四尺,高约三丈,枝虬向上,拔地参天,许多米黄色的楝果悬挂在枝丫端头。

楝亭楼不是江宁流行的粉墙黛瓦,而是红墙黄琉璃瓦。

楝亭楼向西五十步,有画廊连接一座“戏楼”。戏楼为一座连体房厦,南侧为戏台,北侧为在室内看戏的阶梯坐席。

戏楼的檐额上有4个木雕大字:

楝亭戏楼

戏楼四周为花木竹树。

楝亭楼向东五十步,有画廊连接一座二层楼,楼的门额上有4个石雕大字:

楝亭书楼

楝亭书楼门前右侧立一块约七尺高的方石,方石向南迎着来人的一面自右向左竖排阴刻正楷文字:

书楼规训

[一]书不出楼

[二] 非楝亭家人或至亲不得入楼

[三] 灯烛烟火不入楼

[四]书不析分

[五]不损不污惜书如金

[六]书楼归属人为楼长

[七]楼长督责本规训施行

[八]违此规训者不得再进书楼,十年不得进宗祠

曹子清手拟

康熙四十二年癸未春

书楼东侧有三间与书楼连体的平房,檐额是“萤雪室”。

萤雪室向西开门,门在平房的最南端。

萤雪室内一张长方形紫檀书案,南北摆放,长约一丈二尺,宽约六尺。书案北端一把紫檀木官帽椅;南端一把紫檀木高背圈椅;书案西侧摆放四把普通紫檀圈椅,东面四把低靠背无扶手明式紫檀坐椅。书案东面靠墙有一个文具橱。

书案上整齐地摞着几函线装书。

书案中央有笔架、宣纸、墨盒、荷叶般大小的石质砚台、茶盅般大小的乳白色玉质砚台、青花瓷笔洗、青玉镇纸。

笔架上的毛笔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粗有细,全是湖州名笔。

纸是宣城好纸。

墨是歙县好墨。

一大一小两方砚台并排放着,稍大些的一方是端砚,小巧玲珑的一方是玉砚。

玉砚的大小和成人的掌心差不多。

玉砚的砚体上有雪花飘落的景观,有篆书阴刻四个小字:

步兵之珍

室内东南、东北、西北三个墙角放着三个衣架。

五十四岁的曹寅坐在书案北端。曹寅中等身材稍微偏高一点,圆脑袋,圆脸,阔额,微黑,微胖,肥硕下巴,器宇轩昂,二目有神,直鼻厚唇,发辫垂在背后,神情兴奋,兴奋中带着疲惫。他穿暗红色绸布长衫,青绸裤,黑布鞋。

曹寅面前的书案上摆着许多裁切好的春联红纸。

曹寅开心地翻阅一册雕版印装米色纸皮黑字《楝亭集》,右手边放一本线装青纸皮行书黑字转录本《楝亭书目》。

曹寅夫人李敦英坐在曹寅右边书案西侧最北端。李敦英四十二岁,椭圆脸,微胖,肤色白净,慈眉善目,气质端庄优雅,表情开朗。李敦英穿暗红绸面袄,暗绿缎面裤,绣花深青鞋,细丝线袜,黑亮的头发绾成髻,髻上插两支金簪。

曹寅取纸捉笔。

李敦英帮着展开春联纸。

曹寅兴致盎然,濡笔舔墨,一副楹联挥笔而就:

沧池影静千澶月

碧树香传五叶花

曹寅将毛笔轻轻放入笔洗。

李敦英啧啧称赞:“老爷越来越了不得了。”

曹寅微笑:“这是皇上前次来江宁留下的御笔,文字不是我的。”

李敦英:“老爷的同样好。”

曹寅:“人间诗文,好好不尽。”

李敦英:“老爷不忙时,将您给大孙子取的名号写一件给我,有亲眷们问起,我也好拿给她们看。”

曹寅:“就写。”

李敦英洗笔:“又劳累老爷。”

曹寅:“高兴,不觉累。”

曹寅接过毛笔,在一张写春联大字的红纸上工笔楷书:

曹霑

曹雪芹

曹寅将毛笔放入笔洗,将纸笺拿起审视片刻,然后递给夫人:“咱孙子名曹霑,号雪芹。”

李敦英接过纸笺,看了再看:“老爷,再给我讲一遍孙子名号的意蕴。”

曹寅:“‘霑’,沾沐的意思,是说我们曹家世沐皇恩。我给孙子取这个字为名,就是感戴皇上的浩荡天恩。”

李敦:“皇上能知道吗?”

曹寅:“想来是能的。纵是一时不能,毕竟心到神知。”

李敦:“那‘雪芹’呢?”

曹寅看一眼窗外的青石坪:“雪,洁净;芹,高雅。祈盼我们的孙子,人格高洁,超凡脱俗,以美好的人品和出众的才学,成就一番如霁月光风般的事业。”

李敦英兴奋:“好啊!好啊!‘霑’字不好写,我就叫孙子‘芹儿’吧。”

曹寅:“好。平日都叫‘芹儿’,免得外人嫉妒,说咱们得了皇恩还要显摆。”

李敦英:“嗯。”

曹寅:“你安排大儿媳妇和孙子住哪处房子?”

李敦英:“正要向老爷禀报,只是老爷不发话,我不敢让大儿媳妇住进楝亭楼。”

曹寅微笑:“这哪里还用发话?你让她母子俩住进萱瑞堂,我岂不更高兴?”

李敦英开心:“那好。我让玉莲安排下人布置楝亭一层西半楼,后天到就能入住;明天到就在双秀楼大秀阁凑合一天。”

曹寅:“颙儿家三口人,加上家佣,住雪砚楼,大儿媳妇带着孙子住的房子不能比雪砚楼小,明白不?大儿媳毕竟是老大,老大在家里就要有老大的位置。”

李敦:“楝亭楼下西厅四大间,和你我的住房一般大,间数虽少,地盘大,合计只比颙儿的大。”

曹寅笑:“这就对了么。”

李敦英:“老爷还有啥安排?”

曹寅:“孙子来了,先看看楝亭这个家,从院子到园子,都要让孙子看到,各处楼房都要看到,萱瑞堂和书楼要仔细看。”

李敦英:“嗯。”

曹寅:“萱瑞堂由你给大儿媳妇讲说。”

李敦英自豪地:“嗯,我讲。”

曹寅:“书楼,我讲。”

李敦英:“好啊,我也跟着听一听。”

曹寅:“看了楝亭,接下来看织造府,各个工坊都要看到。”

李敦英:“让大儿媳妇和孙子知道江宁织造府是咱家的基业。”

曹寅:“那是当然了。”

李敦英:“接下来呢?”

曹寅:“接下来,看看江宁一带的江河湖山。”

李敦英:“江宁好看的山水忒多,半年也看不完。”

曹寅:“先看三两处,尝脔知羹可也,更多的山山水水,留待日后观赏,家在江宁,来日方长。”

李敦英:“先让孙子和儿媳妇看看秦淮河和莫愁湖,行不?”

曹寅:“妇人之见。”

李敦英:“老爷说看哪里?”

曹寅:“第一要看明故宫,第二要看江南贡院。”

李敦英:“好的好的。我怕咱孙子还小,看不明白。”

曹寅:“我不只是让孙子和大儿媳妇看江宁,我还要让江宁各路神仙看我孙子和我大儿媳妇,知道我曹织造有孙子,我楝亭曹家后继有人。”

李敦英:“噢,那要得,那要得。”

曹寅:“给孙子办了百日宴,然后就带孙子和儿媳去扬州,让扬州盐监署和扬州书局的官员人等知道我曹总监有孙子。”

李敦英:“要得。只是要晚些日子。”

曹寅:“为啥要晚些日子?”

李敦英:“二秀分娩赶在咱孙子百日宴后一个多月,我不想刚到扬州就回来,是不是等外孙或外孙女出生了再去扬州。”

曹寅:“行。你带大儿媳和孙子晚去些日子,我办了孙子的百日宴就去扬州。”

李敦英:“嗯。老爷,到了扬州,是住盐监署,还是住天宁寺书局?”

曹寅:“这两个衙署你都熟。出入盐监署的人,都是大盐商,胸无点墨,但腰缠万贯,家资富可敌国。天宁寺书局的那十来个学问人,官至翰林,学富五车,但多是穷酸,变卖了全部家产买不起一部《全唐诗》。你说让咱孙子住哪里? ”

李敦英:“那就住盐监署吧,多遇上几个财神,沾沾他们的财气。”

曹寅微笑:“知道你会这样说。”

李敦英:“老爷认可就好。”

曹寅:“老爷不认可。”

李敦英:“老爷不认可?”

曹寅:“我们的孙子,在我们的盼望中,既要有才,才华的才,又要有财,财富的财,这样才完美,若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宁可要我孙子有才华。”

李敦英:“老爷,那为啥?”

曹寅:“太史公说:‘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计,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我孙子长大了若不能才财兼具,那也要做一个倜傥非常之人。至于那富可敌国而腹中空空的人,不足师法,不足敬仰,只可鉴戒。”

李敦英:“听老爷的,让孙子住天宁寺书局。”

曹寅:“你带大儿媳妇和孙子在扬州住上一段日子,还要到苏州去看看咱的屋宇院落。爹和我都是从苏州调任江宁,苏州是咱家从北京来江南的码头,要让儿孙们记住这个家的来路。”

李敦英:“嗯,要得要得。苏州还是咱们成婚的地方。”

曹寅:“到了苏州,你给大儿媳妇讲讲。”

李敦英:“会的。”

曹寅:“从苏州回来,要看什么山,要游什么水,你和大儿媳妇商量,我就不过问了。”

李敦英高兴:“好的,好的。”

曹寅:“去码头接大儿媳妇,你去不去?”

李敦英:“我咋能不去?你做公爹的去了,我做婆婆的不去,那是啥样子?”

曹寅:“嗡。那就都去。”

李敦英突然变了表情:“老爷,‘都去’?你让她也去?”

曹寅诧异:“谁?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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