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和解

当天晚上，我跟无欲直到晚饭前都没有互相讲话，只是沉默着烧饭跟煮饭。幸好，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我跟他已经有人默契，不然烧出来的饭菜恐怕会是什么黑暗料理。准备晚饭的时候，我想到无欲的愤恨，心里到底有些歉疚，特意多找些野果勉强做了碗沙拉，不成想无欲也有跟我示好的意思，跑去抓了两只野兔，亲自剥皮烤熟，摆了一大盘。面面相觑，我跟无欲相顾无言地吃了这些日子以来最丰盛的一餐，心里却都有说不出的话。我愤懑自己无论到哪里都逃不开争斗，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个天煞孤星了，却又突然将心比心地想到无欲次次被我驳面子，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夹了一筷子兔肉给无欲，我迈出了和解的第一步。无欲很给面子，半点也不计较地就着台阶下了，他吃掉兔肉对我说：“我不求你站我这一边，只求你不要对我有偏见，行吗？”门开着，银色月光洒了满地，我的心早被风吹得冷透了，说：“好。无欲，妖界的事情我如今是越看越不懂了，你知道的，我脑子一向很笨，连个简单的迷都猜不出来，我早就不想在管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无欲抢白，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一时间梗住，嘴巴比脑子更快地说：“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这话听起来是让人感动的，我尚未完全死去的心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但刹那间，我想起了那个已经被刻意遗忘已久的名字——百里司。曾经，他也是让我感动过的。我不禁想到：今夜月冷风清，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自知道他疯了之后，我便一直逼着自己高兴，但扪心自问：我真得高兴吗？其实未必。“你在想什么？”无欲及时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我在想等他身体好了，咱们就分道扬镳。到时候，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他妖界还是鬼界，我要做个谁也管不着的独行侠。”我一鼓作气，欲盖弥彰地说了一长串。无欲饶有兴趣：“那你想做什么？”“我想要回人间去，就开一个妖精旅馆吧。有来来往往的客人跟我聊天，我也不怕无聊。”我边说边又憧憬起了人间，那是我最初存在的地方，落叶归根，我想要回去。无欲一桶冷水给我泼了过来：“那你可得把猫尾巴收好了。人间正有道士在抓大妖，你去就是自投罗网，上赶着当丹药。”面无惧色，我说：“难道我还怕他不成吗？你只要告诉我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就是了。”我现在当真是宁可被道士拿着拂尘痛打也不想再掺和进这些权力纷争的烂摊子里去了。“我可是折损了五成功力。”无欲风卷残云将饭吃完，说：“你好歹得再给我一段时间吧，我现在这么拼命吃饭，还不是为了恢复功力。”他说着，将空了的碗在我面前一亮，我被他逗笑，暂时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当晚，我在溪边按无欲教导的方法去找结界，起初是不成功的，但架不住我实在无聊，硬要把这招数学会。后来倒也误打误撞，终于是找到了诀窍。透过妖力，我终于瞧见了那日将我跟无欲困得团团转的结界，半透明的薄薄一层，在夜空中浮现着极光般的绚丽色彩,却是个残酷的牢笼。我在人间的时候，只在教科书上见过极光，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妖界饱了眼福。其实，世事大抵如此，所谓阴差阳错，一叶障目。我先前的小半生，一直都在被所追求的美好迷惑着眼睛，却不知自己只是在一个被包装得美好的笼子里。等在里面撞得头破血流，付出惨痛的代价才终于大梦初醒。抬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我对无欲说：“无欲，等出去的那天，你动作不要太快，我想亲眼看着这结界消失。”“没问题。”无欲拍着胸脯向我保证：“等我完全恢复了功力，你想把这结界拧成个逗猫棒的样子我也给你拧。”我又笑了，心里却泛起一阵苦涩。没了掺和进来的各种外力，无欲其实很不错，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很温馨。但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若我还懵懂无知的时候晓得他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恐怕会幼稚地想去改变他，但现在的我早不是爱做梦的小女孩了，我已经体会过这世上的无可奈何了。到此为止，恐怕是我跟无欲最好的结局了。若是就这么分开，以后再在妖精旅馆里遇见，我们必然会是相视一笑的朋友，说不定还会回忆一下荒唐过往。但很久以后，我终于知道，有些事是天注定，怎么都逃不掉。进山之后的几个晚上，我睡得安稳，这天晚上却又反常地做了梦。与往常真假难辨的梦不同，这一次我看着眼前萦绕的烟雾，却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只是怎样都醒不过来，就好像是在做清醒梦一样。因为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梦，我自认为安全便随意走来走去，等面前的云雾尽数散开，我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皇宫，小小的妖皇正在那里看着我。妖皇还是一副可爱单纯的模样，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我却不能再向之前一样那么看待他了。如果只是无欲的一面之词，我肯定不会信，但那几个禁卫军用事实告诉我，在权力的漩涡中长大的妖皇，并不是一个我所以为的幼童，他也有着一个帝王的手段跟心机。无欲说得对，他再小也是狮子，而非乖顺的家猫。我这样想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他走来来的时候抱住他，他也亲昵地搂住我，眼泪啪嗒啪嗒滴在我肩膀上，他呜咽着说：“姐姐，你离开无欲好不好？我不想伤害你。”心如刀割，我轻拍着妖皇的背说：“那你也乖一点，先收手好不好，我会劝无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