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难看
我在没有碎片的地方走了几步，想着以后这样的日子怕是不多了，一步步向房间外面走去。百里司招呼鬼婢来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也没有追上来，我趁机到了院子里，想透透气。刚刚的百里司温柔得让人安心，让我觉得即使那碗东西的味道是那么腥，却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站在距离古井远远的地方暗自发呆，我压根没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什么。直到那抹刺目的红从我眼前飘过，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苏岚来了。她还是一身红衣，很符合自己的女鬼形象。我见她只是站着，身上仍旧虚弱得连理会她的精神都没有，只勉强跟她打了招呼：“苏岚。”苏岚煞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她眼睛大，嘴巴小，即使做了红衣女鬼，却仍旧是好看的，只是那个笑里半分善意也没有，满满都是讽刺跟快活，她开始挖苦我：“温芯，你这个样子真是难看。”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脚上还沾着血，看起来十分怪异。其实我心里清楚，就算是不沾血，我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也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这种事情，我比苏岚要知道得早，明白得透，因此对她的评价并没有多少反应，连一个表情都没有给她。我没想到，这样迟钝的反应却激怒了苏岚，她似乎以为我是在用无视来轻视她，十分愤怒得上来将我拉住。她尖利的指甲揪住我的衣角，令我完全挣脱不开。我受不了苏岚手上冰冷的温度，虽然早知她已经做了鬼，但知道跟真得接触到完全是两码事，这种真切的冷令我恶心。苏岚见我竟然跟她拉扯，怒不可遏，对着我反手就算一推。若放在平时，这样的推搡，我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在的身体状况令我完全无法应对苏岚的发难。不过是轻轻一推，我就跌落在地，仰面痛苦地呻吟着。身体虚弱不堪，我连站都站得勉强，更何况是摔倒在地上后再站起来。手肘撑在地上，我挣扎了两下，却只是让手指陷进泥土里，模样软弱又难看。苏岚见我如此，十分吃惊，她似乎以为我在装柔弱，先是看好戏一般盯着我，等意识到我是当真起不来，才惊呼出声：“你怎么虚弱到了成了这样？”眼前阵阵发黑，我也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我怎么就虚弱到了这个地步呢？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但我是真得毫无办法。我现在不仅拿不起棒子，甚至连跌倒后爬起来都成了问题。“阿芯！”是百里司的声音，他见我迟迟不回屋里，到底追出来了。一只宽大的手掌托在我脑后，将我慢慢扶了起来。我已经没法靠自己，只得依靠着百里司，慢慢被他扶起来。这场景看起来应当是有些温馨的，就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丈夫在关怀柔弱的妻子。当我正沉浸在这虚假柔情里的时候，百里司打破了它，他一边扶着我，一边抬头对着苏岚冷声呵斥：“从这出去，在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这声音里一点感情都不带，我于是又认识到百里司的本质，他是鬼王，这样冷冰冰的姿态才是他的本性，而刚刚的温情才是虚情假意。苏岚本就煞白的脸色因百里司的话变得更白了，被狰狞的表情衬托得甚至有些发青，她没有离开，而是直视着百里司的眼睛咬牙切齿：“百里司，你就这样绝情么?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百里司于是又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一遍，只是更加言简意赅了些：“滚！”不知是不是因为隔得太近，我隐隐有种错觉，百里司这么急着催促苏岚离开，是想要保护我。这想法令我觉得好笑，竟然不知怎么搞得，当真在脸上勾出一个笑来，落在旁人眼里，那笑就好像是在挑衅。苏岚脸上的表情因此更加狰狞复杂了，隔着这么远，我仍旧能感受到她在害怕，只是不知为何，她仍旧没有离开。我不知道是什么使苏岚如此强撑，只知道那东西对她来说一定很是重要。“百里司，你亏欠我的就这么不还了吗！我苏岚哪点对不起你，让你为了这个比虫子还弱的女人赶我走！”苏岚显然是气急了，她直呼百里司的大名，不顾形象地歇斯底里描述着自己的委屈。之前被百里司逼迫着喝下的那碗东西起了作用，令我的身体好了不说。虽然还是虚弱，却能有精神来看来听了。只是如果看到的跟听到的都是这样的事情，那倒还不如继续没力气算了。对苏岚，我其实不讨厌，看到她如今这样难免有些难受。我想劝苏岚冷静一些，可还没等我从百里司的维护下离开，百里司已经下令了：“来人！把她带出去！”白无常远远听到百里司的命令，即刻赶了过来，他迅速制住苏岚，要将她带离院子。我见苏岚几乎要落下血泪来，格外好奇她所说的亏欠到底是什么，竟然能让百里司险些失态，可百里司显然不打算让她有倾诉的机会。我生怕百里司是要将苏岚处死，忙道：“你要做什么？苏岚并没有伤到孩子。”因着腹中的孩子，我在百里司面前到底还有三分薄面，即使是不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他也会顺着我一点。只是这样不一样，见我开口，他仍旧一挥手让白无常将苏岚带下去。身上是直入骨髓的冷，我不知道苏岚会被带去哪里，更不知道苏岚会被怎么样。拼命挣脱了百里司的怀抱，我将他推开，向前逃到门边，直到扶着门框休息一阵，身上又有了力气，才回头看他：“百里司，你不愧是鬼王，真是有让人害怕的威风。”百里司仍站在原地，眼里满是关切，他好像是在解释：“阿芯，你真的不必怕我。我只是让白无常将苏岚带走，不让她再来打扰你而已，她不会怎么样的，相信我吧。”如果能相信他就好了。我合上眼，靠在门框上，再不肯看百里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