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失去朋友
我看着手里那枚鱼鳞，眼泪仍旧簌簌落下。这不是我第一次收到南沐恩的鱼鳞，可手里这片却不一样，这是南沐恩从心口拔下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抬头看着那棵南沐恩拿自己做养料化出的树，我阵阵恍惚，这棵树很美，可这怎么能是南沐恩呢？变成这样的南沐恩，她的爱人怎么认得出呢？再忍不住喉间哽咽，我紧紧握住鱼鳞，在树边放声大哭。南沐恩不愿我哭，可我怎么忍得住。送鱼鳞给我的船夫仍旧无言，他只是静静站着，石像一般看我哭得不能自已。一阵风从忘川河的水面上刮过来，花瓣雨一样落下，鲜红的颜色血一般，层层叠叠铺了一地。我再看手中鳞片，竟隐隐约约觉得上面似有血迹。细而长的花瓣落了我一身，我终于意识到:我再也见不到南沐恩了，那个明慧温柔的人鱼姑娘不会再回来了。泪眼模糊里，南沐恩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再次响起:“温芯，不要再哭了，我很好，我就要见到他了，我们现在彼此都幸福了，这样就很好。只要能看到他，我就已经满足了，所以真得别再为我落泪了。”我不知是我将风吹动花树的杂音错当了南沐恩的话，还是因为我过于悲痛而产生了幻听，仰面看头顶的花树，我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南沐恩的那一刻。很多年以后，我仍旧会想起那一天，我失去了一个来不及深交朋友的那一天。那个朋友不愿意再做人鱼了，可是她变成了一棵树，而我无能为力。不知在河边呆了多久，我终于哭到眼泪都流不出，只会呆呆望着水面发呆，就好像能把南沐恩从水里看出来一样。百里司来接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失魂落魄的一个我。他似乎说了很多话，像是在安慰我，又像在劝解我。可我已经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我只能看到他嘴唇开开合合，耳中是轰鸣阵阵，甚至我再看东西，都只觉眼前一片鲜红，好像那花树仍在眼前。直觉告诉我，我的身体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百里司面色平静地帮我检查身体，他检查得很细致，但我仍从这细致中隐隐察觉出来不妙。果然，结束检查后，他告诉我:“温芯，这具容器坏掉了，没办法再继续装着你的魂魄和孩子了，他必须帮你重新重新再找一个容器。”刚刚的不适已经缓解了，我半坐起来，有些恍惚地感知着身边的一切。结果等我能听清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句话，令我不知该哭该笑。这话他说的轻飘飘，好像只是换个杯子，换个盘子的小事而已。可我是个人，不是牛奶跟水果，他口中的容器是我的身体，那是我一直以来存在的证据，他却一次次地自作主张。我问他:“容器坏了就再找一个，若一直坏下去该怎么办？”或许是觉得我的眼神过于锐利，百里司略略转了转眼睛，他看向一边，然后用轻松的语气说:“我会给你再换一具身体，换一具更好的，相信我，你一定会满意的。”人在心虚的时候，眼神会闪避，百里司虽不是人，却也适用这话。他不敢看我，自然是知道我定不会满意，却自欺欺人不算，还要骗得我也信他。我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也对，对百里司来说只要有孩子就够了。至于孩子的母亲?那只是一个容器罢了。他可以这样，我却不能，我不会将自己当做容器。“那样的话，温芯到底还是不是温芯呢？我变了一次又一次，靠着别人的身体活，跟个拼起来的玩具模型一样。”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顶撞忤逆着百里司:“既然我已经在鬼门之内了，那就真得做鬼也不错，反正装在容器里的魂魄也不是那么珍贵。”“你何必这样。”百里司没有因我反常的抵抗而发作，他眼中似有痛色，好像是在感伤，原来鬼王也会有这样的感情。可我不知道这感情到底是给我的，还是给孩子的。如果是给我的，那他对我应当还是有些怜悯的吧。就算他不爱我，认识了这么久，多少也会有感情，毕竟人非草木。百里司终于敢看着我，他见我不像说气话，而是意志坚决，终于松了口，认了输，长舒了口气:“你明知道我是为你好。”我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险些沉浸在那不知真假的情意里。这次换我不敢看他了，我偏过头才说:“我这个样子就很好。”以死相逼对百里司还是有些用的，他到底是没办法，所以顺着我说:“既然你说好，那就好，我不会逼你换的。”我跟他都没有再说话，他的表态就像一个禁言的信号，令我们谁也不肯再打破已经僵住的气氛。我们就这样回了五常殿，那个地狱般的地方。之前恶鬼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收拾掉了，可我看向那口井的方向，却仍觉得鬼婢被恶鬼分开的场景犹在眼前。那鬼婢是为护我才落得那般下场，血溅当场，死无全尸，而我却当时不能护她，如今不能为她报仇。我越回忆那鬼婢的好，便越觉得恶鬼残忍杀死他的场景令我恶心，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我的难受，也跟着折腾起来，我们相连的血脉将感知也串联在了一起，难以分割。看出我的难受，百里司握住了我的手。这自再见面，他不仅没有再强迫我，反而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令我不得不逼着自己想起无欲的话。百里司是鬼王，他从未爱过任何一个女子，温芯，你不要奢望自己会成为那个例外。无欲是有不好，但无欲的话却未必是假。若不时时刻刻记得无欲的话，百里司的转变必然会让我沦陷，至少在这点上我要谢谢无欲。“先去休息一下吧。”百里司知我不会开口，于是不再犟着，自己先说了话。我点点头，进殿内休息，新的鬼婢仍旧叫我鬼妃娘娘，看样貌也是爱说爱笑，只是不是原来那一个了。百里司也跟着我进来，只是静静陪着我，什么也没有做。我背对着他装睡，他知道却不说破，沉默一会儿才道:“温芯，我爱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