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结局① 他从海上来

院子里的木兰花都开了，阿狸站定了瞧了一会儿，心道果然是海岛温热，这花儿开得都比那边早好些。

这些木兰是她叫人千里迢迢移栽过来的。萧起也是见到她弄这个，才意识到她真打算定居于此，才一慌神之下率十万水军逼近。

阿狸走向海岸，登上了望台。甜儿指着空中说：“娘娘您看，遮云这风流老货，果然跟那只小妖精勾搭上了。”

之间远处高空中，两只鹰隼飞翔追逐。大的那只正是阿狸一直以来放养在粟粟岛上的遮云，按年纪算起来，确实是个老货不假，然它老当益壮，枯木逢春犹再发，正追着另一只背毛黑亮尾色赤红的母鹰嬉闹，姿态极尽谄媚骚浪。

“没出息的家伙！”

阿狸看得气不打一出来，屈指到唇边吹了声长长的响哨。

遮云闻声一个回旋，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母鹰，果真往这边飞回来，停在阿狸身前的栏杆上。阿狸伸手在它头上用力弹了一下，骂道：“混球！岛上那么多母鹰还不够你勾搭吗？”

遮云委屈地低低咕了一声，把头往翅膀底下钻。

阿狸口中数落着遮云，眼睛却忍不住往海面那头望去。一只只猛兽般的巨舰就这么大喇喇在海面摆开。这舰队一开始分明来势汹汹，但因太久没敢动作，又显得有些怂蛋。

阿狸一阵恍惚，当年也是在这一片海域，她在风浪中遇上了这样一支舰队，遇见了她的元帅。

那时候，他带着她南征北战吃尽苦头，心里却酿着蜜。到如今，旗杆上的“萧”字换成了“煜”，她的元帅去哪儿了。那个龙椅上的萧起，给她大煜后位，给她无上荣宠锦衣玉食，可他金口玉言生杀予夺，可还容她置喙？

天下无人知晓，当日萧起是如何挣脱青云堡之困的。他偏生就杀出一条血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救下了他的皇后。他当庭诛杀逆贼墨泫，以铁血手腕镇压了数万鬼客门门徒。

紧接着，他彻查勾结鬼客门的乱党，宫廷内外牵连无数，上千人头落地，合族连坐发配的亦是不计其数。而他像是杀红了眼，在此之后又严查里通南朝的细作，朝野上下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她劝过，望他施以仁政，却只惹来他雷霆震怒。

更令她料不到的是，在初为人母的她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无暇顾及其他的那段日子里，他竟暗暗调兵，突以迅雷之势打过宿江，直取南朝皇都。

紫烈被俘，南昭八府十二州尽归大煜版图。

他一统天下，霸业已成，而阿狸看到了他对紫烈的杀心，终于忍无可忍，带着不满一岁的萧劼远走粟粟岛。这一走，竟也快一年了。

一开始，萧起只当她生气一阵子也就会回去，书信里三请四催，倒也不曾动怒。后来就是圣旨压下来，命她即刻回宫。而她连信都不回，就让人传了个胆大包天的四字口信——“不回，杀我？”

萧起给气了个昏天黑地。他知道，她是想他松口，承诺不杀紫烈。然而，他见她为了紫烈而不惜堵上夫妻情分，就更不愿顺她的意。

这样僵持了大半年，他终于一怒之下命舰队逼近粟粟岛。而她铁了心，任虎狼之词盘踞眼前，愣是拒不接旨。

“娘娘，您看！那、那是……”甜儿突然惊叫出声，手指直直指着对面。

阿狸回过神来，只见对面主舰之上，一人手执弓箭走上船头。

即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阿狸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竟然丢下理不完的政务，跑到这里来了？而心里更有一句话反反复复——萧起，你我何止如此？

战舰上，萧起迎风而立，挽弓搭箭，箭头直直对着她。

“娘娘……皇上这是？”甜儿无措地扯着阿狸的袖口，惊恐地望着萧起的动作。

阿狸望着对面，脸上冷冷的。她忽然也很想知道，萧起的耐性被她消磨殆尽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自古天家最无情，他能无情到什么份上？

她不闪不躲，反而上前一步，任海风扬起衣袂飘飘。不过顷刻间，她看到对面的人松开手后，箭矢破空而来。

“啊！”

阿狸身后众人惊叫。他们并来不及做任何动作，萧起的箭已经钉在了阿狸身后的木杆上。而此时他们才在惊悚中看清，那箭杆下悬着一包东西。

甜儿后怕地颤着手将那东西取下，交到阿狸手里。淡黄油纸裹成方方正正的一包，阿狸小心解开，讶然。

“杏仁酥？”甜儿凑近过来，望向阿狸手心，也是一脸不解。正待再说什么，突见有水滴落下，一滴，两滴，直打在那小小的杏仁酥上。再抬头，只见阿狸满脸是泪。

阿狸捻起一块杏仁酥放进口中，细细抿着，熟悉的香气在口中蔓延，分明那么多年没有变过。

当年他们成亲那日，她因繁复的礼节吃不上饭，偷偷在怀里揣了包杏仁酥……他因此知道她喜欢吃这个，便寻来南省糕点师傅在后厨养着，只为她随时能吃得上。

她低头，看到纸包上隐约有字。指尖挪开杏仁酥，看清上头的蝇头小楷：“明儿做枫露味儿的，可好？”

阿狸捧着小小一包杏仁酥，珍惜如捧住他的万里江山。她抬头远眺，似又看见很多年前的滔天巨浪中，他从海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