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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 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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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春芬劳累了一天,回到家还要生火,做饭,烧汤,亲手给老娘喂饭,沐浴,万事弄好后,她又安静的躺在母亲身边,听母亲发出轻轻的醉人的鼾声。她的思绪又定格在自己的命运上。跟沈海生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时常探讨报应的事情。说自己乐善好施,真诚待人,对待一切生灵都是如此。就如经文上的“世或有积善而殃集,或有凶邪而致庆,此皆现业未就,而前行始应。故曰“贞祥遇祸,妖孽见福,””为什么好人无好报,坏人则当道。想想那些丑恶卑鄙的坏人过去无恶不作,到了如今,仍然招摇过市。难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胡言乱语吗?

沈海生告诉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跟她解释,报应有三种,现报,生报和后报。你看我们现在所受的苦就是我们前生做的恶。我们现在去忍受,等恶报结束,我们就能善有善报了。那些恶人,他或有前生的行善,报在他今生,现在所做的恶,或现报,或生报,或后报。这也教育我们必须好好活着,好死不如赖活。让我们活着就能看到那些恶人受到恶报。

沈海生的知识是那么渊博。仿佛春芬所有的问题,海生都能解决。春芬觉得,海生是如来佛祖派来的神,来解救她远离痛苦的。

那一天他们这些经过批斗过的可怜人没有解散放回自己家里,而是关在村里的牛栏里。韩常通过熟悉的人知道,明天还有更高的领导来这里指导革命工作。

深秋的天气逐渐寒冷起来。白天,日头还把人晒的暖洋洋的。到了傍晚,温度明显下降了不少。牛栏里的地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牛屎。牛栏外,秋风吹来,压在屋顶防雨的稻草给吹的悉悉索索。韩常给韩春芬找了一堆稻草,告诉春芬让她娘躺在稻草上睡,这样可以防止筋骨病发作。

“常哥,多谢你。村里就算你对我们娘俩好。也是我们前辈子积的德,碰到哥哥这么好的人。”春芬由衷的感谢道。

“快别这么客气。我们都是可怜人。再说,我是哥,哥哥怎么不帮妹妹呢?要是我们不互相帮衬,还有谁来帮我们呢?”韩常喜欢这个妹子,一者妹子长的俊俏,是韩家村的一枝花,二来她的身世这么可怜,也引来韩常对弱者的无比怜爱。尽管韩常也身陷囹圄,但是比起这苦命的娘俩,简直是天上地下。

“说的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海生在一旁插话道。

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深处囧途,还这般优雅,可能只有沈海生才能做得出来,这也是吸引春芬的地方。春芬听到沈老师插话,感觉到他是不是在吃自己的醋,因而停止了跟韩常的搭话。她将稻草铺在地上,让母亲倚靠在稻草上。母亲的脸苍白,嘴唇没有血色。许是饥饿造成的。沈老师一边看着韩春芬料理自己的母亲,又见春芬脸上的焦虑之情。于是从口袋中摸出几粒糖子,包装纸上写有大白兔的字样。他伸手将糖子递到春芬的面前,张开五指,轻声说道。

“春芬,你妈这样子是血糖低的缘故,人是铁饭是钢,一天没吃饭,她这种身体怎么扛得住,你赶紧让她把糖子吃了,一会儿就会醒来。”

“哦,我这就来剥给她吃。”春芬接过糖,剥了糖纸,塞到目前嘴里。春芬第一次见到这种大白兔奶糖,对沈老师说的话将信将疑。不过,在她的心中,还是主动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位救命恩人的说法。

那天在江堤外发生的情景历历在目。

在春芬和水牛冲向乱石的千钧一发关头,突然从岸边芦苇丛里钻出一个年轻人。只见这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水牛跟前,伸出右手一把抓出牛鼻子下的缰绳用劲往回拉,左手伸出来抓住韩春芬的衣领从牛背上扯了下来。韩春芬身体就势撞了年轻人一个满怀,年轻人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韩春芬在草地上打了一个滚。当她抬起头就看到水牛被缰绳拉转了方向,许是受了惊吓,没有停下牛蹄,而是朝长满水草的滩涂上跑去。年轻人的手则缠在缰绳上,着实让牛带着朝前拖了几米远。幸好年轻人机灵挣脱了缰绳。水牛此时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在远处的草地上吃草。

韩春芬连忙站起身来,迈开脚步朝年轻人跑过去。当她走近时一下子就认出这个救命恩人。他就是跟自己一样被时常批斗的沈海生沈老师。沈老师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右手五指都被缰绳缠出血来。全身衣裤沾满泥沙,裤子还被灌木刺扯了几个破洞。春芬心想沈老师不是为了就自己牺牲了吧。她又紧张又感动,一下子扑在年轻的沈老师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哎呦呦,别哭,别哭,我还没死,你看你压在我身上我都喘不上气来。”

“你真坏,我还以为你为了救我。。。死。。。了。。。”春芬赶紧移开压在沈老师胸口的身体,朝后挪了个屁股。

“我死不了呢,做好人好事哪会死这么早呢?”沈老师活动了一下四肢,从草地上坐起身来。他看了看春芬,脸上又堆满了笑容。

“你看你胸口,难怪我喘不上气,原来是这个缘故。”沈老师伸着手指指向韩春芬胸部。

韩春芬顺着手指朝自己的胸口望去,只见自己的蓝色的棉布外套已经扯破,她的脸顿时全红了,两只手忙着去遮掩。

“我们都是半斤对八两,彼此彼此。”沈老师扯着自己的屁股上的破洞给韩春芬看,想藉此缓解韩春芬的窘迫。

“哈哈”看到沈海生的裤子破了洞,白白的露了出来,春芬马上捧腹大笑起来,捂住胸口的手也松了开来。海生看的醉了。眼睛直勾勾的,一下子又让春芬意识到了自己的胸口的破绽。脸庞上又闪出两朵红云,嘴里咕哝出几句话来。“你真坏死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海生发现自己大大失态了,连忙转过身默念佛语才定下心来。女人是红颜祸水,海生今天才真正领会了其中的含义。海生父母亲信佛。父亲是佛家俗家弟子,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在上海工作生活。下乡工作的时候,父亲嘱咐海生去东林寺看望他的师叔们。因此,在半州的生活,海生并不是孤单的。他经常去庐山脚下的东林寺去拜佛,师叔们当然教他修习佛法。一来天资聪明,二来乱中求静,闲暇时间,海生竟然在佛学上精进不少。师叔教导他的戒律,他也只是一知半解。这次与韩春芬的亲密接触,让海生乱了方寸。

春芬自然不知道海生的这些经历,只道是对方羞怯,想想前面海生舍了命去救自己,自己却这般无礼。想想这些情节若是发生在古时候,自然是“小女子献了身子以报相公救命之恩啊”。

“沈老师,你别怪我无礼,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见了,所以。。。所以。。。”

“没有没有,韩春芬,你。。。你真漂亮啊。”沈海生是大城市来的青年,见过世面,现在定心起来,就显得彬彬有礼,落落大方。

“多谢你啊,沈老师,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没了,我没了不打紧哦,只是我那可怜的娘啊。。。”

“韩春芬,这是应该的。哪有人会见死不救了。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另外你别担心你妈,我回头帮你想个法子,让她摆脱那些畜生的凌辱。”

“啊,沈老师,你也知道。。。我妈妈她受了苦哦,那些人都是一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韩春芬,你也别灰心。这个世界,好人还是很多。坏人是少数的。人家做了恶,你也莫去恨他,你恨他,你心中也是恶的,你自然也会去做些恶事。”

韩东在油厂里上班。朱师傅带着他在机器轰鸣的车间里走动着。据说,朱师傅已经能够通过听音分辨出机器的运行情况。这个程度着实让人们佩服。所以,韩东特别想让朱师傅告诉他这门绝技。朱师傅也没有拒绝,也没有马上告诉韩东。韩东对这门技术特别感兴趣。如果在听机器和修机器当中去选择一个的话,对韩东这个从小万般宠爱中长大的青年来说,听机器显得饶有趣味,而且重要的是不用动手,不用流汗。而且韩东平时在表姐夫的指导下,对赌博中的铜钱旋转中的声音也表现出很有天赋。所以,表姐夫经常会带这个韩东去赌场上转转。当然在改革开放初,这种兴赌场的事儿还不能大张旗鼓,只是偶逢大年三十的时候,在大家族的祠堂中才偶尔有好赌者围而赌之。公安局派出所对这类恶习是深恶痛绝,一旦获悉必然要将赌博者捉拿归案。但是有时候也考虑当地的民风顽劣,所以稍稍有所松动。

因为有上次的吵架,韩东这段时间也很少去老表家了。韩东不是糊涂人,必然知道那次打牌表姐夫做老好人,没有提醒和维护他。对于表姐夫的所作所为,韩东没有丝毫怪罪之意,只是因为他与陈四的纠纷让表姐夫处于风口浪尖,心里十分歉疚而已。韩东就是这样一个喜欢为他人着想的人。

从车间走出来,韩东觉得轰鸣声小很多了。而且脱掉口罩,深吸一口气的感觉真好。车间里因为生产线上有去短绒的工艺,所以漫天都飘着棉绒,让人有些许窒息的感觉。生产还没几个季度,车间的边边角角都积满了厚厚的棉绒。出了车间,韩东就想去找厕所抽根烟了。车间里是严禁抽烟的,这可是事关重大的问题。耀德在全厂大会上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安全生产,其中对抽烟的危害就三番五次的讲过。

去厕所的路不远,因为工厂也不是很大。但是路过厕所必须要经过锅炉房。锅炉房的张师傅可是在城里烧过锅炉的。因为锅炉不是小玩意,上这个锅炉必须有资质,也就是烧锅炉必须拿了证才能烧的。所以,在油厂工作环节中最苦最累的反而是铁饭碗了。又苦又累本来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情,而且做这个活儿的必须有单位推荐去培训拿证后才能做的事情。刚刚改革开放,单位推荐培训都是要有人有门有路才能成行的。所以张师傅虽然干的活累了点,脏了点,但是这个人底气很足。

“东儿,又不好好干活啊。”

“老张,抽根烟。”

“抽红梅啊,这可是好烟啊。东儿,还没女朋友吧。我帮你做个媒,如何。”

“张师傅,你别笑话,我还年轻呢,想玩几年。”

“东儿,不小了。往年,像你这般大的年轻人都成家管事了。你父亲岁数大,母亲身体又不好,你得早点成熟,为家庭多承担一些呢。”

“叔,我叫你叔,好不好,知道了,谢谢叔为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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