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这种关系本可以好好地发展下去
只有高扬明白柳文君的用心。柳文君在放水,他可是在尽力。在这八个人中间,他的球技是最好的。这一方面得益于他的体育天分,另一方面得益于他的勤学苦练。他在店时间长,在巡店的间隙,他会用打球来消磨时间。他知道为什么总经理不开心,但还轮不到要他说什么。何况他自己也不开心。表面上家庭关系是和解了,但外人不知道,撕裂的伤口并没有止血。
柳文君走到李非身边,帮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
您要不要穿上?
白桦被放出来后没有再回香州。她在武汉给柳文君打了一个电话,让一个在武汉演出的艺人帮她来香州取了行李,并让柳文君帮她结清了酒店的账务。柳文君把她在店的消费账单拿给李非看,问需不需要给打个折扣。
白桦被抓走后,有几个晚上房间空着。李非他们到武汉探监后回来,才通知把白桦住的房间收拾出来。前台把空着的几天房费记在了白桦账上。柳文君问要不要打个折,是问几天空计的房费要不要减下来。
——,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就把几天空着的房费减下来。柳文君说,还有她的演出费怎么结算?
——,谈好的一天一千元,有一天算一天。
好的。我把账单整理好,再拿来您签字。
柳文君看见李非目光呆滞地看着他,每回答一个问题都要去费劲地想,像每一次都要把游离在体外的灵魂召回。然后再用近乎麻木的口气说出话来。
整理好账单后柳文君是在演艺大厅的后场找到李非的。他以为李非在看唐风他们排练节目。走近才知道,他正目光空空地望着舞台的上方发呆。他能猜到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坐在这个位子;也不知道那天他在这个位子看到了什么;更不知道他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体验。
物是人非——痛哉,我是尔非!
她给您打电话没有?收好账单,柳文君还想说点什么。
没有。他打过去她也没有接。他忍不住叹一口气来。这口气在他心中积郁太久。
您也不要太伤心了,她毕竟是个演员,不可能在这里久留,迟早总是要走的。
我只是觉得——李非想说,我只是觉得她不应该以这种方式离开,突然间感到哽咽,没法说下去了。柳文君见李非使劲咬住抽搐的嘴唇,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
这一幕让柳文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劝说。
平时你总笑我是一个情种,看来总经理你也比我也差不到哪里。对不起,我这样想完全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他看看四周,好在此刻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应该是他第二次看到这个坚强的男人流泪。
那一次还是在五年前,酒店刚开业不久,广东菜水土不服,餐厅生意清淡。那时候全店上上下下的心情都是一个字:急。后来对产品重新定位,改为以本土菜为特色,才一举扭转被动局面,生意才一天天好起来。
为尽快改变社会上对香水星河酒店已形成的认知,酒店举办了一场记者招待会。李非和部门经理及总厨坐成一排,回答了受社会关注的方方面面的问题。讲到酒店开业之初的种种艰辛,李非禁不住潸然泪下。电视台播出时虽然做了剪接,但没法剪接的记忆永久地留在了酒店的历史中。
有人笑话李非是三国的刘备——哭出来的江山。
她就像当初突然地闯入那样突然地消失了。李非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愿见他。他不能认可柳文君说的那些理由。在他眼里那些东西的真假并不重要。
见他落泪,柳文君问他:您可以抛弃一切,包括您的事业,您的家庭跟白桦小姐一起消失吗?他没法回答。柳文君足足无声地等了他不少于100秒。100秒后柳文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您还是忘了她吧。
他突然变得机敏,疑惑地盯住柳文君:这话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要在平时,或是为其他事,他文弱的手下会被他的威严所吓到。但此时此刻,他让他碰了软钉子:
是谁的意思对您有差别吗?
他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她的意思你就会同意吗?
是啊,你怎么可能抛下你的一切。你的家庭,还有你的酒店。
城发行新上任的行长张志龙打电话约李非见一面,李非连声说好的,说我马上就到。
在张志龙的办公室,张志龙忙着给李非沏茶,李非说请给我一杯白开水。
李非第一次来这间办公室时,这里的主人是管行长。那时酒店八字还没有一撇。他费尽心思,去接近坐在这个大办公桌后面的人。后来管行长走了,上来的是高行长。高云轩和他成了朋友,成了同道。他成就了他,也成就了香水星河酒店。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是张行长——张志龙。
给我当老师好吗?给李非递过一杯水的张志龙谦逊地笑着。
李非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说,你太客气了,张行长。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就是了。
还在一个月以前,高云轩就给李非透露,他将调往省行,计划中的接班人是张志龙。一则他自己需要有一个新的平台,二则也是给张志龙腾位子。其实,行里还有副行长对这个位子有竞争力。但高云轩认为,张志龙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只有张志龙才是可以按照他的思路办事的人。
作为旁观者的李非看得明白:几乎所有的前任都有类似的想法。而这种想法又往往是前任们的一厢情愿。俗话说,要得人像我,除非两个我。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思路。新旧更替,破旧才能立新。不管人们的主观意愿如何,历史都不可能是一条直线。而只能是所谓的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
张志龙没有想到第一个让自己难堪的人是高云轩的司机常四清。常四清对高云轩可谓忠心耿耿,不论公事和私事,高云轩都可以放心地交给他去办。行长没有专职秘书,常四清实际上充当了司机兼秘书的双重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