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惊变
晚春四月,某天。阳光明媚,暖风熏人。
秦啸风策马奔驰,再转过个弯,就到家了。
一阵阵带着桃李芬芳的春风,拂在他的脸上,就像躺在雕花檀木床上的她,口中吐出来的急促撩人的呼吸。
成双成对呢喃私语,也不知在说甚么的燕子,低低的从水面掠过,翅膀带动垂挂在水上的杨柳枝条,荡起一圈圈涟漪。
秦啸风的心也仿佛这起伏不定的水面:“今晚我要和你做一对交颈厮磨,如胶似漆,情浓如火的燕子。”
一转过弯,便看到了栽在门前的两排桃树李树。此时桃花李花已经凋谢,树上生着青涩的小果子。他此行外出,收获颇丰,就像结在树上的果子,虽然尚未到了收获的季节,但是终究看到了收获的希望。
秦啸风的心忽然沉了下去。按理来说她听到归心似箭的马蹄声,早已奔到门口迎接他了,难道她要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久别重逢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对方,想要给对方一个热情温暖的拥抱,难道不是最大的惊喜么?
他一声轻叱,催马冲到门口。张眼一看,见得平时擦得一尘不染,几乎能照得出人影的大门,却给人画上了两只大大的绿毛龟,龟背上是红漆歪歪斜斜的写着“秦啸风”三个字,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格外刺眼。秦啸风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子冲上脑顶门,手腕抖动,马鞭挥出,贴着门板上下翻飞,嗤嗤数声,木屑纷飞,将这两只绿毛龟刮得干净。
他并非当地人,迁居落户这里不过十四年,但是他和这里的人和睦相处,谁有困难向他开口,无不尽力相助,挥金如土,济人贫困,急人之急,决不犹豫推辞,为的是拉拢人心,搞好关系。故而这里的人皆视他为自己人,十分敬爱尊重他。他可以拍着胸脯大声说,若是有人想在这里做对他不利的事情,就算他闭着嘴巴不吱声,这里的人也不会答应。
可是这次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维护他的声誉。能有本事让这个地方所有人保持沉默,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这个人心狠手辣的程度一定超过了人类的想象。他突然想起了鲁挺,只有鲁挺才会不顾一代宗师身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画两只绿毛龟就能侮辱他么?他妻子眼中只装着他一个人,其他男人休想让她动半分心思,如果她会给他戴绿帽子,那天下就没有好女人了。
秦啸风深吸几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双眼往别的地方望去。门楼上雕龙画凤的横梁,蛛网倒挂,几只老鼠端坐在上面,无惧仰头凝视的他,它们若无其事的样子,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栋房子的主人。秦啸风忍不住笑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如果非要给李婉喻挑个缺点,太爱干净勉强可以算上。
她每天把家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她一定提前收到了鲁挺要来闹事的消息,不得已找地方避风头去了,否则她怎能容忍挂在梁上的蛛网?怎能任由这几只老鼠称王称霸?秦啸风冲着梁上老鼠低声说道:“你们闹得差不多了,该消停收手了,要不然过几天女主人回来,她可不会对你们客气。”转过头去,见得远处有数十人向他走来。他眼力厉害,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他们都是平时受过他恩惠的人。
走路一瘸一拐,头发花白的是青石街卖馄饨的孙伯,这几年命背得紧,前年老伴、儿子同时得了重病,四下求医问药,耗尽毕生积蓄,变卖房产,婆娘儿子俩人煎熬了大半年,仍回天无力,呜呼哀哉。一贫如洗的孙伯走投无路,携带七岁孙女靠乞讨为生。秦啸风得知情况,给他盘下一间临街门面,预支了五年店租,另外赠送他数十两银子做本钱。虽然生意不算很好,但终究不必露宿街头,能吃上饱饭了。
腆着大肚子,迈着八字步的是荷花桥下开肉铺的郑屠户。心地善良,却吃了一张嘴巴的大亏,经常口无遮拦,在不适当的场合发表不适当的言论,得罪人无算。去年秋季某天,知府大人三公子一时兴起,模仿某本书中的英雄人物,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见半点肥的在上面;十斤肥肉,切做臊子,不见半点精的在上面;十斤寸金软骨,细细的切做臊子,不见半点肉在上面。郑屠户知道三公子没事找茬,换做别人大不了忍气吞声,依了三公子心意便是。
郑屠户依是依了,气得满头大汗,衣裳尽湿,忙活了好几个时辰。只是在临结束之际,嘴巴却鬼使神差的说出“这不是特地来消遣我的么,有钱有势的人真会玩”的怪话。三公子就等他这句话,拿起切好的臊子,劈面向他掷去,喝道:“本公子就是特地消遣你,怎么样!你一个杀猪卖肉的奴才,也敢强骗金翠莲?给我往死里揍!”跟来的恶奴打手一拥而上,将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边上的人不敢出面阻止,眼看命在旦夕。若非秦啸风恰好路过那里,好说歹说,请客吃饭,掏钱赔礼(一应费用皆由秦啸风担),三公子方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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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哪个不是视秦啸风为再生父母?秦啸风心头一热:“他们多半要向我解释为什么不挺身而出的原因,唉,他们不知道鲁挺心狠手辣,灭绝人性,便是在武林盟也没有几人敢得罪他,何况他们都是毫无武功的平头百姓,招惹他岂非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总之他们情意我是心领了,待到此事了结,我定然携带贵重礼物,一一登门致谢。”忽然瞥见摆放在大门两边一对石狮子口中各塞着一团花花绿绿的布块,不知做何用处。
秦啸风料想又是鲁挺杰作,冷哼一声,道:“这般鬼鬼祟祟的干这等猪狗不如勾当,武林中有谁瞧得起你?活该一辈子给三巨头踩在脚下,无出头之日。”马鞭挥出,把那两团布块卷了过来。捧在手里展开一看,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双手颤抖,布块掉落在地,原来是李婉喻的贴身内衣。绣着精致花纹,面料柔软,价格不菲的内衣上分布着一滩滩已经变黄的斑状污迹,犹如落在白纸上的鸟屎,恶心至极。
秦啸风心情激荡,马鞭抽出,击碎铺在地上几块青石板,狠狠说道:“鲁挺你这无耻狗贼,我发誓有朝一日,必将你碎尸万段……”话未说完,听得“卟通,卟通”一阵乱响,这数十人在离他五六丈之处一齐跪下,不停弯腰磕头,脑门重重撞在坚固的青石板上,很快流出鲜血。众人叫道:“秦大爷,我们不是故意的!”声音嘶哑,泪水长流,显是内心悔恨不已。秦啸风大吃一惊,道:“你们这是做甚?都赶快起来,你们并没有做错,换做是我,亦是如此选择。”
郑屠户凄然一笑,道:“怪就怪小人猪油蒙了心,鸡屎涂了眼珠子,居然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秦大爷待小人恩重如山,小人却狼心狗肺,丧心病狂,实在不配活在这世上。”抽出一把剔骨尖刀,“嗤”的一声,刺入心口,当即气绝身亡。秦啸风毛发齐竖,“啊”的一声大叫:“你……你……”众人伏地大哭,道:“秦大爷大恩大德,小人今生无以为报,唯有下世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