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士为知己而死
铁蹄踢打着青石街面,整个杭州城似乎都为之动摇起来,街上行人不觉大惊失色,纷纷避让,两边的商铺,忙不迭的关门打烊,只要不是傻瓜白痴,谁都看得出来,出大事了!
一个孩童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爷爷,我怕!”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天大的事,都与我们无关。”
数十骑浩浩荡荡,转眼之间,便冲到了狮子巷口。钉在墙上的那些人声欢呼:“凌爷,凌爷!”墙头上的砖块却一块块掉下来,砸在他们头上,原来这围墙被叶枫一剑削开,经不得震动,蹄声如雷,人声鼎沸,自是落了下来。
只见当头的那骑士,唇上留着整齐的八字胡,神情肃穆,不怒自威,他的衣襟敞开着,仿佛他的胸膛就是牢不可摧的城墙,山峦,可以挡得住最严厉的风雪。他本来就是岳重天最靠得住的人,“灵狐”凌霄!只要他出面的时候,就没有搞不定的事!
众人顾不得狼狈,疼痛,叫得更响亮:“凌爷,凌爷!”众骑士勒住马匹,看着他们滑稽的样子,可是谁也没有笑,只觉得心中无比的沉痛!叶枫右臂挥出,长剑卷起一股罡风,正在下落的砖块似被让什么东西托住,猛然跃起,连翻了几个筋斗,全跳到墙那边去了。
众骑士见得叶枫只轻描淡写的一剑挥出,便有如此的威力,难怪这么多条防线也挡不住他,他们也不能,想到此处,脸上自然而然露出了畏惧之意。凌霄坐在马上直立不动,双眼睁得大大的,全身僵硬,呼吸似已停顿。
众人被钉在墙上,蓝衣人武功尽失,韩铮尸横当场,他都可以接受,最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岳冲居然死了!可以说岳重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给岳冲铺路,对岳冲来说,人生就像一坛酿到恰到好处的美酒,就等着他小口浅饮,慢慢品尝。
但是他已经静静躺在棺材里。
凌霄脸上的肌肉忽然不断扭曲,眉头紧锁,显得异常痛楚,握在手中的马鞭,掉落在地,而他却茫然不知。他一向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沉稳镇定,因为他有足够的自控能力,完全可以处理任何棘手的局面。
但此时他彻底的失态,会发生这种事,有谁能想得到?他甚至不敢想象,岳冲的死,将对岳重天的信心,会造成多大的冲击?岳冲的死,会不会让轰轰烈烈的变革中途而废?这才是让他最担心的。
更可恶的是,晴朗的天空好像也来赶热闹似的,忽然变得乌云密布,看来一场大雨是不可避免,众人心都不免隐隐觉得:“天都不助我们,看来变革步步荆棘,一时难以成功了。”
凌霄翻身下马,向前走上几步,慢慢跪下,朝着岳冲的棺木叩头,众骑士跟着下马,叩头,数十条汉子黑层层的跪在地上,神情阴郁,极是沮丧。叶枫叹了口气,只觉得脸上湿湿的,不知什么时候,原来开始下雨了。
每个人走的都是一条回不了头的不归路。
凌霄沉声道:“搭篷。”几人应声而起,奔了出去,不一会儿,手中抱着油布,扛着几根木头,走到离叶枫丈余之地,不约而同的立住,向叶枫望去,又相互对望,似有什么顾忌。
叶枫心中一酸,微微一笑道:“你们请。”退后几步。这几人如释重负,快步上前,扒开地上的青石板,将木头擂入土中,不到一盏茶功夫,便搭好一个巨大的帐篷。
这几人小心翼翼推着平板车,走得极慢极慢,一步步走入帐蓬,仿佛岳冲在熟睡,生怕会将他惊醒,众人心下难过,禁不住掉下泪来。作为岳重天的嫡系,他们担忧的是从此以后,变革的路该怎么走!
凌霄缓缓站起,跃上马背,众人跟着站起,上马,目中闪动着愤怒。所骑的马匹也感受到了主人怒火,烦躁不安地扭动着四肢,铁蹄磨擦着石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众人不约而同的抽出兵刃,将手中的缰绳勒得紧紧,让马匹保持蓄势待发的状态,喉咙间发出嗬嗬的低吼声。
叶枫斜着身子,长剑平举,立在巷口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整个人似在弦上的箭,一旦开始发作,就要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一条路,他只想有条路可走,剥夺别人的生命,从来不是他的目的。
远处的楼上,有些胆大的人,悄悄地把窗户推开一道缝,露出半个脑袋,往这边望来,心中怦怦而跳,凌霄人多势众,他们一拥而上,便可将叶枫剁成肉酱,但是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敢孤身一人挑战岳重天的,显然是本领极大。
众人深深吸了口气,双腿紧挟马腹,手臂垂下,兵刃指着叶枫。虽然叶枫是势不可挡的猛虎雄狮,但他们绝不退缩半步,凌霄腹部似有源源不断的气流往上冲去,胸脯好像凭空大了数倍,喉结上下蠕动着,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等他发出石破惊天的号令:“杀!”
忽然之间,众人只觉得头顶,背心发凉,大雨倾盆而下,黄豆般的雨点击在地上,噼噼作响,水汽迷茫,他们与叶枫之间的空地,仿佛挂起了一面密密麻麻的水帘,连彼此的面目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众人热血上涌,心道:“不趁此时攻他措手不及,还等什么时候?”耳边却响起了凌霄凌厉雄厚的声音:“替冲少爷送行!”他拍着刀身,纵声吟唱:“也许没有人会记得我们的名字,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我们是稍纵即逝的流星……”众人心情澎湃,击打刀身,竭力全力地唱着。
他们不仅是给岳冲送行,也是给自己送行。雨下得更大了,打得连眼睛也睁不开,狂暴的大雨夹杂着激昂的歌声,格外的惊心动魄,像他们这样的人,若是下了决心,便是十头牛也休想将他们拉回头。
叶枫动也不动站着,听着雨声歌声,心中百味交集,殊无厮杀前的激动与兴奋之感,整张脸都是湿湿的,又咸又涩,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本来不应该与这些人为敌的啊!岳重天本是狡诈阴险的野心家,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让这些耿直的硬汉,为之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