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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枪响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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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法医检验,死者为男性,身高1.83米,体重80公斤,年龄20-25岁,死亡时间在两个星期前,死亡方式为他杀,死亡原因是颅骨穿孔性骨折,致伤工具疑为一把八角锤。

划在脸上的“x”形创口均为死后的切创伤,死者在遇害前曾被暴力踢打过,左侧的第三根肋骨在被凶手数次踢打后断裂,除此之外,背部也被凶手刺入一刀,不过力道不重。

颈部是法医学尸体解剖的重点部位。高飞朝被害人的脖颈处指去,说道:“虎口扼痕,大多在被害人与凶手力量悬殊时出现。被害人的右侧颈部皮肤上留下了4个清晰扼痕,左侧有1个,根据扼痕的位置分布来看,凶手为左利手。被害人身长1.83米,体重80公斤,凶手的身高不会低于1.78米,且孔武有力。”

任烟生:“我有一个疑问。虎口扼痕未必只在正面站立时出现,如果这一处扼痕是在被害人已经被凶手打倒的时候形成的呢?这样一来,凶手也可以是一个身高1.7米的魁梧男子。”

高飞:“那我这样问你,如果你的一根肋骨被人用力踢断,你还能撑着跑多远?”

任烟生想起那些年在突击队接受训练的日日夜夜,回答道:“剧痛后不会很远。”

高飞:“踢断肋骨是凶手的最后一个动作,举刀刺向脊背才是第一个动作。踩踏无法导致整根肋骨完全断掉,只会产生胸壁血肿,所以被害人是在站立的时候被凶手反复踢打的,虎口扼痕也是在正面站立扼颈时出现。背部这道创口在被害人处于运动的状态下形成,他在奔跑,而凶手当时是站立的,也因此这一刀刺得并不深,只是皮外伤。”

任烟生对被害人生前的动作进行了还原。

被害人曾与凶手有过十分激烈的搏斗,并在搏斗的过程中将凶手的一颗门牙打落,凶手后来力气爆发,被害人自知不是其对手,便打算逃跑。刚要逃跑的时候被凶手举刀刺向脊背,由于应激反应,他停顿了一下,凶手趁机站到他的前面,左手扼颈,以至于被害人无力反抗,在此过程中,凶手将他的一根肋骨踢断。

高飞:“根据皮瓣特征推断,致伤工具是一把单刃刀。我对被害人身上的创口、创道和创角压迹进行了测量,目前可初步推断致伤工具是一把切肉刀,中下端有破口,在创口的周围形成了类似钝器伤的皮肤擦挫伤,简单点说,这把刀相对来说不太锋利。”

寻找尸源是紧要之事,否则后续的侦查工作将无法正常进行下去。当晚,市局刑警支队发布了寻尸启示,并向下级单位发送了《协查通报》。次日中午,一对两鬓斑白的夫妻在两名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来到刑警支队认尸。

老夫妻的年纪还不到60岁。毛浅禾看着他们,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六年前的父亲母亲,也是在六年前的那一天她才相信,原来人真的可以在一夜间愁白了头发……悲从心来,她从派出所民警的手中扶过这名憔悴的妇人,将老夫妻请到第二大队的办案区。

妇人的腿开始颤抖,下意识的抓住老伴的手,勉强前行。她的手里紧紧捏着两张照片,照片中的青年意气风发,相纸也因为这股突然增加的力气而出现了一道浅浅的折痕。

技术室的dna采集工作结束后,任烟生将两人请到办公室,为他们倒上了茶水,毛浅禾软语宽慰了好一阵。

等待的过程对于老夫妻来说是一种此生再也不愿体会的煎熬,两小时的时间,亦如在四季中徜徉了数十载,即便来警局之前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然而,此刻还是盼望着躺在法医室里的那具腐败尸体不是自己的孩子。妇人双手合十,手心里放着几天前从庙里求来的符纸,祈盼儿子平安健康,只要还活着,哪怕不认他们也无妨。

一滴泪顺着指缝落在符纸上。两小时后,dna比对完成,被害人为老夫妻的独子唐毅。

唐毅的母亲双手颤抖,此时已经无法握住技术大队送来的鉴定报告。她勉强用手捧着,使尽了全身力气,仿佛放在手心上的不是决定孩子生死的冰凉纸张,而是他幼年时期的小小身躯,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摔碎这块心中至宝。

已经支撑不住的她犹如一团棉花般倚靠老伴的身侧,“他爸,你看,幺儿回家了……”

毛浅禾转头将脸上的泪水擦去,没有哭出声来,唐毅回家了,大哥和二哥却永生永世都无法见到最爱他们的妹妹……任烟生此时就在她的身旁,很想揽她入怀,不过,最后,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唐毅的父亲唐国忠相对冷静一些,“任队长,能不能告诉我幺儿的尸体是在哪挖出来的?”

任烟生如实回答:“在远郊公园的树林里,是被一名晨练的老大爷发现的。”

唐国忠点点头,久久的沉默。良久,呢喃着,“咋埋在那里了……离家太远了……”

事主家属坚决要见尸体,任烟生和毛浅禾搀扶他们来到法医室。

唐毅的尸体躺在冰凉的解剖台上,被凶手踢断的那根肋骨已经被暂时固定回了原位,高飞用一条素白的棉布盖在被害人的脸上,尽全力的缓解事主家属的悲伤情绪。

颅骨被八角锤多次击打后形成了骨折线截断,头颅看起来犹如一颗被敲裂了壳的鸡蛋般惨兮。唐国忠在骨折处抚摸着,“幺儿啊,是爸爸错了,如果爸爸那晚不催着你和同事聚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是爸爸把你推到黄泉路上的……”

老父亲将白布掀开,望见儿子满脸的“x”形切创伤和那两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的那一刹那,他定住了,抬起的手在半空中举着,呆愣地站在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许久,他“啊”的一声哀嚎,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用双手捂起脸,绝望痛哭着。

唐国忠哭嚎着捶打着法医室的墙壁,悲切无助,中年丧子,此生、此刻,再无依靠。他哭哑了嗓子,瘫软在墙下,苦求上苍,宁愿用余下的生命来换取孩子活着的机会,悲伤之时,过往的片段却接二连三的在脑海中出现。

孩子的一声啼哭,他成为了父亲,生命变得更有意义,往后余生,所有的辛苦全都值得。孩子的第一声“爸爸”,是他教的,第一勺饭,是他喂的,写下的第一个“人”字,是他握着他的小手写下的,初为人父,他始终愿意学着成为一名称职的父亲……二十三年,时间很长,却也不是那么长,孩子读小学了、念初中了、考大学了,仿佛在眨眼之间就长大了,将“人”字写得顺溜。他清楚的记得,在孩子遇害的前两天还曾对他说:“爸,我能赚钱了,以后,我养你和妈……”

“人”字再也无法顺利的书写下去。老父亲倚墙呢喃着,“幺儿,爸爸想你,在这世上的最后几分钟你一定很痛吧……”

唐毅的母亲刘凤荣从袋子里取出一件灰色毛衣,用颤抖不停的手盖在了儿子的身上。昨天傍晚,看到警方发布的寻尸启示后,她连夜为儿子赶制出了这件新衣,一针一线,将爱子心情缝在其中,一丝一缕,舍不去今生母子之情。

母亲对儿子说:“幺儿啊,要记住回家的路,常回来看看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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