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万物皆尘 (4)
脖颈间的蟒蛇逐渐收紧,青池登时咳嗽起来。
如砚投鼠忌器。即使作为厦皇神使,她的阶位还不足以正面与其他世尊相抗。
“舒君……?”青池嘶声问。
“你不配提那个名字。”弥津的笑容瞬间阴霾下来,像一朵盛开的花忽然从枝头被斩落。
即使痛到昏厥,她还是发出了疑问。那疑问像是从她的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
“舒君……是谁?你认识……?”
脖颈的压力继续增加,令她无法言语,只能发出一些嘶叫。
“怎么,你连舒君都不记得了?”俊美凶邪的天神终于闪过一丝讶异。“奇怪。天河明镜虽然有些反应,但你看起来,完全不像那个家伙……”
窒息使她的意识模糊。
那些设下陷阱的人恐怕万万想不到,他们自以为使用了世上最诡谲的阵法,其实也是被那制作者所利用。天河明镜作为阵眼可以模拟最自然的“意外死法”,但同时也能映照出阵中人的前尘。
可惜青池刚才并没能看清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是什么样子。但在混沌的意识中,她仿佛听到了两个交错的声音。
“……自诞生之始,我为世间的万物都设下了‘界限’……”
“……死是生的界限,肉是灵的界限,万物由此,循环往复……但是,你与它们不同。”
“……你是,唯一可以到达那里的人。”
气力流逝的疼痛打断了断续的幻影。
她缓缓握住化为发簪的真王之诫。但缺氧的感觉迅速笼罩了她的感官。身体仿佛变得越来越轻,又仿佛在无限的黑暗中下坠。
颈间的蛇嘶嘶作响。昏蒙之中,她仿佛听到某种干枯的声音。
“命令它。”
干枯的声音在蛊惑。“……黑暗中的一切都是您的臣民,必将服从您的旨意,尊崇您的话语。哪怕您要毁灭,也是它的荣幸。”
但是痛苦并不会让人死亡,而对面的世尊仿佛尤其想要延长这种痛苦。恍惚中她又看到离境中出现的那扇虚掩的门扉。而她……渴望着某种结束。
突然手中传来一道剧烈的灼痛,让她的思绪回复了一些清明。那化作发簪的真王之诫感应到危险,仿佛一块烧热的炭,狠狠地烙在她手心。她吃痛却没有松手,反而紧紧地握住它。
*
“……在它前行的路上,将有无数的诱惑想令它偏离。”
“……哪怕王冠熔毁,圣座倾颓,只要它一个念头,那幽暗的门扉仍会奉它为主。它们将尊奉它,不因那些虚幻的装饰……”
风潮声在她耳畔响起,稍稍缓解了她的苦痛。喘息间她挥动了手中的“发簪”,刺向颈间缠绕的蛇。
这个动作十分危险,稍有差池,便会贯穿自己的脖颈;但若是力道不足,又无法一击击毙那蛇。而她,确实也是抱着终结的念头挥出了一击。
被刺中的蛇仿佛被无名火焰灼伤,无力地扭曲起来。蓝白色的火焰从发簪顶部放出。这魔蛇在淡蓝的光芒中,退回了符纸的原型。
“真有意思。”世尊睥睨着她与魔蛇的挣扎。“虽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但舒君造的这东西,还是传到了你手里。”
显然这发簪的本质骗不过世尊之眼。弥津平淡地注视着她手中的真王之诫,与之前剧烈的情绪变化判若两人。
真王之诫是无上的权柄。创造者赋予了它一往无前力量,以及,最后的警诫。
那力量足以砍断任何锁链,甚至割裂空间。但世上最强的约束,乃是自身的决心。
*
对于弥津的疑问,刚恢复自由的青池无力回答。她虽然菜,也不想在这个凶神面前丢人。勉强抑制住剧烈咳嗽的冲动,一呼一吸像熔铁一样流过肺腑。
“可笑,这种抵抗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听到你鬼魅的语言,看见你人的身体,”弥津清浅地笑着,“但是你的心呢?”
尽管发现了她并不是原以为的目标,这世尊并没有慈悲之心。看着残喘却不愿退却的人类,他仿佛突然失去了戏弄的心情。
司掌奇思诡计的美青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束半枯萎的蔷薇。
青池的警觉到达了顶点。这朵看似娇柔的花瓣,其中蕴含着杀的意志。而这位世尊似乎可以发掘事物之间最离奇的变化,而加以利用。
人们可以对抗刀剑,但无法分辨柔弱者的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