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巡至、锋转(四)
钮远禁不住心中的喜悦,连忙用颤抖的双手摁住椅子的扶手,使力站起,先向众人欠了欠身,又转而走到柳镇年的面前,双膝跪地,含泪说道:“卑职曾铸下何等的大错,一直深悔在心;没成想柳公能够不计前嫌,使卑职重掌权柄,此恩足以涌泉相报!”
柳镇年拍着他的肩膀,抚慰再三,后者方才擦干了眼角老泪,缓缓起身。
“奉相,我能否提一个问题?”
钮远听得背后有人唤他,回首冷扫了一眼,见是叶永甲,顿时绽开一丝微笑:“啊,本官接管此案,需要耗费许多心神审理公牍卷宗,必无法顾及全面,正要广纳直谏,听听百官公卿的意见呢。叶尚书但说无妨。”
叶永甲咳了两声,皱着眉直视前方:“依下官的拙见,贪污和朋党是两件不同的事,不同的罪名,不应予以混淆。要是东头抓一个,西头审一个,没个确定的方向,可能会越审越糊涂。奉相是否该对这两项大罪定个主次,方能将此一大案彻查明白。”
钮远陡时沉下脸来,一瞬间就发觉叶永甲是在给自己挖坑,但又对这个合理的方案无处反驳。是啊,如果只从对付宿党的角度来看,要是一味强调整治贪墨,那只会牵扯出一些无关的人员,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这貌似是提出了一个好建议,不过钮远所思所想的更深——面对着百官公卿做出这种决定,无疑会使本不稳固的人心开始浮动。
他踱着沉重的步伐,用余光瞥着众人的脸色,见他们没有了刚才强装出来的欢喜,反而变得犹豫、狐疑;这些微妙的表情仿佛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钮远羸弱的背上,他感到浑身发软,一颗接一颗的汗珠几乎粘成条线,在额头上渗了出来,眼神也渐渐变得慌张,四处转动着,就是不肯聚目到一处。
“这个需当请教一下柳公。”他停下来,低声说出了这句话。
柳镇年却悠闲得紧,他犹自闭着眼睛,晃着身躯,像是还在那副藤椅上摇晃:“你说什么?”
不知他是真的没听清楚,还是怀有别的心思,钮远不敢妄加揣测,只好贴近了他的耳朵,复述了一遍:“叶尚书说,贪墨和结党当分个主次,由您来定。”
柳镇年仍旧闭着双眼,可双脚却死死地踩在光滑的地板上,来回移动,能听见‘吱吱’地几声响。
“好啊,叶永甲说的没错,分个主次罢。朋党问题亟需解决,我看该把它放在贪墨之前。”
钮远本以为这位老丞相能有更好的主意,没想到还是在二者之间做了选择。他的目光变灰色了,有气无力地答了道:“卑职遵命……”
“你们呢?”柳镇年又指了指两侧的大臣们,问。
叶永甲听到柳镇年竟突然叫了自己的名字,心里还咯噔了一下,颇感意外;但他立刻适应了这样的称呼,以最决绝的口气,应声道:“卑职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