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可怜的释迦
上谷县外,祁连山脉。
一片密林之中,一块有桌面大小的青石板两边,席地坐着两道身影。
向阳一侧,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的脸上,皮肤干枯褶皱,沟壑丛生,眼袋也下垂得厉害,唯独一双眼睛,却是清亮透彻,流转之间,似有大道浮动。
背阳的一侧,却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留着一头在这个时代极不常见的短发,络腮胡子,脸上肥肉横生,看起来凶悍无比。
两人面对面而坐,一人双足伽趺,两手圜结丹田之下,手心脚心朝天,双目微张,似闭还开;一人脚盘金刚,手捏兰花,含胸拔背,眼若垂帘。
离两人不远处的一处草地之上,同样有两个年轻人在对峙。
其中一人,身着蓝衫,头绾道髻,面色沉静如玉,横身侧卧在草地之上,正在呼吸均匀地打着呼噜。
对面一人,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隽秀逸朗,宝相庄严,却顶着一个锃亮的光头,衣着也明显不是中原的风格。
在四人之间,一个虽然只有八九岁,却是胖的有点过分的小胖子,肥肥的小手上,抓着一把青草,正在不停地逗弄着对面的老黄牛。
老黄牛眼神有些嫌弃地看着对面这讨人厌的小胖子,不断地摇转脑袋,躲避那小胖子送到嘴边的青草。
小胖子顿时不满道:“你吃啊,你吃啊,哪有牛不吃草的?”
终于,老黄牛的耐心到达了极限,忍无可忍,口吐人言,骂道:“小秃驴,你再把草送到你牛爷爷嘴边,小心你牛爷爷一蹄子踹死你!”
小胖子被吓了一跳,“哇哇”大哭,一路小跑到那魁梧的中年汉子身边:“师父,老牛成精哩,会说人话,吓死本宝宝了。”
那魁梧汉子似乎在与对面的老者,在进行着某种角力,闻言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胖子见自家师父不搭理自己,心有余悸地看了看不远处的老牛,脚下似乎有些踟蹰。
老黄牛见把小胖子给吓哭了,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师父与咱家老爷正在比入定的功夫,你不要打扰他们,过来吧,老牛不踹你了。”
小胖子闻言,这才离开了自家师父,又来到了老黄牛的身边,一边拔草,一边偷偷地向老黄牛看去。
老黄牛被他看得心中起毛:“你看老牛做甚?”
小胖子小心翼翼道:“你真不吃草?”
老黄牛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无语道:“不吃!”
小胖子闻言,拿起手中的青草,又递到老黄牛的嘴边,真诚地说道:“要不你试试,很好吃的。其他牛都吃,你不吃就不合群,你不合群,母牛就看不上你。”
老黄牛这时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小鬼一直都在演戏戏耍自己,顿时勃然大怒。
“哞!今日牛爷爷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这缺德的玩意!”
小胖子闻言,立马转身就跑,他年纪虽小,但一身道法却是不弱,任那老黄牛展开四蹄,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着。
那魁梧的中年汉子,眉头微皱,过了一会儿,见一人一牛仍没有停歇的意思,顿时叹了一口气道:“罢了,道兄,和尚我认输了。”
那老者闻言,舒了一口气,笑道:“道兄,心乱了!”
不想对面那中年汉子却啐道:“狗屁心乱,和尚是肚子饿了!”
他这么一说,那老者顿时也感到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亏空地厉害。
他二人都是虚空境的修为,早已经是餐霞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但此番二人比试的却是坐道坐禅的真功夫,若是直接炼化天地灵气,那未免也太不要面皮了,只怕是坐上个几千年也分不出胜负。
老者哂然一笑:“老道与法师有约在前,不管如何,老道既然侥幸胜了半手,还请法师不要食言,退返雷州,不要再对鬼谷先生出手。”
中年汉子笑道:“那是自然,和尚虽远居雷州蛮荒之地,也知信义,自不会食言而肥。待得饱餐一顿,恢复一些气力,与李相交待之后,自会回返雷州。”
老道闻言笑道:“祁连山脉,多有野味,老道忝做地主,这就着徒弟去打些野味,与法师饱餐一顿。”
中年汉子点头道:“如此甚好!”
老道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眼角一阵抽搐:“也是个不省心的主啊,平日里睡睡也就罢了,与敌对峙还能睡着,这心得有多大。”
老道心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弥漫,仍是朗声喊道:“庄周!”
庄周在睡梦之中,猛听到师父喊自己的声音,顿时惊醒,爬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老者:“李师?”
李聃含笑道:“汝去祁连山中,打些野味,为师。。。”
李聃的话还没有说完,笑容就已经在脸上凝结。那庄周喊了一声“李师”,只听了半句话,就已经再度卧倒在地,打起了呼噜。
中年汉子也觉得很诧异:“令徒已经是虚空境的修为,怎会如此嗜睡?”
李聃尴尬道:“修行功法出了些岔子,醒了反而无法修炼,睡着了,修炼起来,倒是一日千里。”
中年汉子闻言,惊讶道:“世间竟有如此玄妙的功法,不知道兄可否告知功法名称?”
李聃笑道:“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此功法名曰大梦春秋。”
“大梦春秋?”中年汉子在心中默念几遍,顿觉一股时光岁月的古朴气息,迎面袭来,更觉此功法的不凡,“早就听说道教功法,精深博大,可纳万道,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李聃打了一个道揖:“法师谬赞了!”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庄周,心头颇感无奈:“不知法师可否让令徒代劳?”
中年汉子顿时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轻声道:“我这徒弟心怀慈悲,立下宏愿,走的是普度众生之道。但也怪和尚我嘴贪,在他小时候,没少拉着他喝酒吃肉,现时却成了他的心魔。不要说让他去打猎,提也不能提,就是见到一丝血,一只蚂蚁的尸体也不行,不然立时就会走火入魔。”
李聃闻言,顿时也有些动容,普度众生之道,若是真的能够走通,绝对会是一条了不得的通天大道,不逊于这世间的任何大道。不想雷州本土小教,除了这位虚空境的教主阿弥陀婆耶之外,还出了这样的天才弟子。
不过这毛病同样也是不少,甚至比自己的徒弟庄周还要麻烦。
庄周只是嗜睡,这些年来,他已经是有了不少应对的方法。而且在睡梦中,庄周还能将敌人拉入自己的梦中,在梦里,庄周那是妥妥的虚空之上的实力,是近乎无敌的存在,谁进去谁倒霉。只不过时灵时不灵而已,很容易被人偷袭杀死。
但阿弥陀婆耶的这位徒弟,只怕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和别人交手,还没交手,估计自己已经是疯了,道法神通再强,又有什么用?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心有戚戚焉,颇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阿弥陀婆耶打了一个哈哈:“无妨,山中野味,灵气有限,邪垢丛生,虽能满足口腹之欲,但说不得饱餐之后还得排污除垢,忒是麻烦,你我炼化天地灵气,顶多半日,也能恢复自身气力。”
李聃也是立马就找台阶下,打了一个道揖,面露浅笑:“善!”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王诩的笑声:“不就是想吃肉喝酒吗?这有何难?我来尽地主之谊!”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王诩身处虚空之上,衣阙翻飞,一只手托起一辆巨大的马车,八匹拉车的龙驹,此刻已经是被吓得蒙了,只几个闪现,便已经是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砰!”
马车落地的巨大声响,吵得那熟睡的庄周都是翻了一个身子,倒是那打坐的年轻和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没有一丝的反应。老黄牛和小胖子,一人一兽,却是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嘴张得能放进去一口锅。
小胖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的娘哩,这老东西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