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重回烛照峰

“我想到了很多我以前绝未想到，而且根本不应该去想的事，我像是在我原来的记忆之外，有了新的记忆，我想到我自己根本没有去过的一个地方——这实在是很奇妙的，我根本没有去过的地方，却在我的‘记忆’之中出现，这真是极奇妙的事－，’

刘铁根哺哺地说道：“那不是你的回忆，永智和尚，那是他的记忆，他将他的记忆给了你。天，他是用什么方法做到这一点的呢？”

永智和尚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倒不关心这一点，使我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将他的记忆给我？”

徐霞客吸了一口气，说道：“当然，那是他要通过你来讲给其他的人听。因为我们不懂他所发出的声音的意义，是以他才必须这样做。”

刘铁根又说道：“快说，快说，那些不属于你的经历的回忆，究竟是什么？”

永智和尚皱了皱眉，说说道：“很难说，当他在望着我的时候，他的双眼之中，射出一种奇异的光采，而在那时候，我也完全不想动，接着，我忽然感到，我曾经到过一个陌生的地方——”

刘铁根有点迫不及待地插口说道：“那是什么地方？”

永智和尚说道：“我实在说不上来，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陌生得我决无法想像，也没有在任何的经曲书籍上看到过，那地方的太阳，又大，又有棱角，发出高度的热，当我才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以为我自己一定要热死了，我全身都在冒汗，那地方真怪，我除了感受到强烈的太阳光之外，简直什么也看不到，光芒和热力，占据了一切——”

刘铁根和徐霞客两人，互望了一眼，永智和尚说得很详细，但是却十分抽象，无法在他的叙述之中，去猜度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接着，永智和尚又说道：“正当我无法忍受那种过量的光和热之际，忽然情形又变了，变得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无尽头的黑暗，可是，那又不是绝对的黑暗，在黑暗之中，我还可以看到一点很遥远的东西。”

徐霞客说道：“那些遥远的东西是什么？”

永智和尚的眉心打着结，说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是一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很近，有的很远，好像在移动，又好似是静止的，总之，我是感到它们的存在的，可是不知道是什么。”

徐霞客和刘铁根两人都不出声，永智和尚有点抱歉地笑着，说道：“真对不起，我不能使你们确切地明白我究竟感到了什么。”

刘铁根说道：“已经很好了，接着呢？”

永智和尚说道：“接着，更奇怪了，是一下极其激烈的震动和撞击，我的感觉，但是从极高的经坛上，忽然倒栽了下来一样，当时，我真正感觉到了震动，我甚至要一连后退好几步，扶住了墙，才能站定我的身子，我以为那是对方，在施展什么法术在害我，当我退到墙边时，我顺手抓起了一只铜香炉，就向那人抛了过去——”

永智和尚说到这里，刘铁根陡地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极其灰白，看他的神态，好像是什么巨大的灾祸，已经来临了一样。

徐霞客也吃了一惊，因为根据永智和尚的叙述，那人好像正在使永智和尚明白他的一切，但是永智和尚却向他抛出了一只铜香炉。

永智和尚自己在喘着气，他喃喃地说道：“我自己知道我做错了，可是在当时的憎形下，多半在没有选择，永寿和尚死了，而我又受到了这种巨大的震荡，我——实在没有时间去想一想。”

永智和尚在那样说的时候，脸上现出了十分难过的神色来，在刹那之间，他的脸上，像是充满了皱纹，他又用自己的手，在脸上重重地抚过。

刘铁根忙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在那情形之下，你必须保护自己，那人绝没有害人的意思。”

徐霞客不同意，说道：“永寿和尚死了，而永智和尚又忽然遭到了极度猛烈的震荡。”

刘铁根说道：“永寿和尚为什么会死我不知道，可是永智和尚受到的震荡。实际上是那人在告诉永智和尚，说他的生命之中，有过一次这样的震荡，那次大震荡，在那人的心目中，一定是一件极其悲痛，难以忘记的可怕经历，所以，他在使用传心术告诉对方之际，对方会感受到那种震荡，事实上，永智和尚感到震荡，一定不及那人当时身受的万份之一。”

永智和尚苦笑着，说道：“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徐霞客说道：“那依然不是你的错。”

刘铁根解释说道：“我并不是在责怪什么人有了错误，我只是可惜，在永智和尚抛出了那只铜香炉之后，世界上最精彩的传心术，一定中止了。”

永智和尚咽下了一口口水，说道：“是的，我用力抛出了那只铜香炉，那人发出了一下极其难听的吼叫声，他似乎并没有保护他自己的力量，他甚至未曾闪避，那铜香炉撞在他的身上，他又发出了一下吼叫声，转身，就向窗口扑了过去，他的四肢虽然短小，但是行动却十分快，等我定过神来时，他已经翻过窗子，离开了经房，而我也来到窗口时，也已经不见了。”

刘铁根轻轻叹了一声，说说道：“他到那里去了呢？”

永智和尚摇了摇头，说道：“我想，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讲完了句话，站了起来，向徐霞客及刘铁根两人望了一眼，又说道：“我希望两位别将我讲的话转述出去，我也不会再对人讲，在铁马寺中，这究竟是一件不寻常的事，而我也不想有人像永寿和尚那样莫名其妙地死去，希望你们明白。”

徐霞客和刘铁根两人点着头，永智和尚走了出去，在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房中很静，只有快燃完了的蜡烛，烛蕊发出轻微的“拍拍”声来。

过了很久，刘铁根才喃喃地说道：“他究竟到了那里去了呢？徐霞客，你可有什么意见？”

徐霞客摊了摊手，说道：”如果他还能见到那头大鹰，大鹰会将他带回那座孤峰去。不过，就算你能再见过他，又有什么用处？”

刘铁根提高了声音，说道：“太有用了，我相信，永智和尚所‘感’到的，是那个奇异的人的自述。”

徐霞客呆了一呆，说道：“自述？我不觉得那是什么自述，永智和尚所讲的，奇怪得无法将之串连起来。”

刘铁根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我可以将之串连起来。”

徐霞客用一种不相信的神色望了望刘铁根，然后摇了摇头，说道：“除非加进你自己的想像，不然，是无法连结起来的，我和你一样，我们一起听到了永智和尚的叙述，他所讲的，根本只是一些零星的感觉。”

刘铁根的态度很固执，说道：“我可以将之连结起来，你别打断我的话头。”

他一面说，一面挥着手，来加强他说话的语气，徐霞客摊了摊手，并没有说什么。

刘铁根说道：”首先，我们要明白，永智和尚说他感到的那些‘感觉’，事实上，是那个人，通过一种奇妙的传心术，在向永智和尚述及他自己的一切。”

徐霞客点着头，低声说说道：“这一点我同意。”

刘铁根说道：“那就行了，首先，永智和尚感到的，是个极其陌生的地方，那地方，永智和尚是感到真正的陌生，并不单止是他没有到过，而那是他所说范围以外的地方。你明白了么？”

徐霞客皱着眉，刘铁根忙又说道：“譬如说，他没有到过沙漠，可是你可以从书本，图片上，知道沙漠是怎么一回事，那么，沙漠对你来说，就不是真正陌生的地方了。”

徐霞客扬了扬手，表示他有话非说不可，刘铁根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权威的教授，面对着一个学生一样，点了点头，徐霞客说道：“那样，好像不怎么可能吧？永智和尚的学识，你我都是知道的，他可以说是博览群书，他的一生都是以书为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