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香消玉殒（下）

过了几日，琳儿和陈书阁再次来到牢房。发现史飘薇虚弱憔悴、颓靡消沉，琳儿非常惊讶，失声叫道：“史五娘，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们上次来时，你还好好的，才过了十几日，就差别这么大啊！”陈书阁也不解地说：“是啊，史大才女，上次我们见到你时，你还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谈笑自若，可现在……。难道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史飘薇强忍住内心的伤感，说：“我兄长曾和培被任天一派到六合县公干去了，已走了多日；我很想他，却又见不到他，心里特别难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啊？”琳儿安慰说：“曾和培公干去了，忙完了就会回来。史五娘，我们知道你被关在狭小肮脏的牢房里，定会心有不甘、焦躁难安；可是不管怎样，你都要振作起来，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不能折磨自己，否则曾和培回来后，见你这般模样，必将心疼不已。”陈书阁想了想，说：“这样吧，史大才女，我去州府跟长史任天一打个招呼，专门派人每日送来你喜欢吃的饭菜。”史飘薇摇了摇头，说：“我兄长临走前，已经安排法曹每日送来饭菜，都是我喜欢吃的，可我实在没有食欲。我现在只想知道，何时才能查找到真正杀人犯梁满福的下落，以便使我尽快离开牢狱。”

琳儿贴近史飘薇的耳朵，轻声地说：“史五娘，你放心吧，陈书阁将梁满福的影像拿给扬州所有的朋友看了，对他们说，一旦发现此人踪迹，立即告诉我们，我们肯定重金相酬。那些朋友听说，梁满福为了诬陷扬州大才女而故意投毒杀人，个个都很愤怒，声称只要发现此人，必会告诉我们，不需任何酬金，因为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史飘薇激动地说：“琳儿、陈公，真谢谢你们了。”陈书阁说：“史大才女何用言谢。等史大才女出狱当日，我们就来接你，再带你去陈府住上一段时日，好好享受一些清福，以弥补在牢狱里遭受的诸多苦难。可能的话，老夫还将委托朋友给史大才女物色一个品行端正的才子，然后史大才女从怡春楼赎身，就可以跟着这个才子开开心心地度过后半生了。”史飘薇苦笑了一下，说：“陈公的美意，我心领了，可我命途坎坷、灾祸相连、厄运不断，并无任何福气消受。”陈书阁说：“史大才女太谦卑了。就凭史大才女的才貌，哪个才子会不动心呢？当然，我们现在讨论此事，为时尚早。”

史飘薇叹了口气，说：“唉，或许正是我的才貌引来了色鬼**，导致我如今身陷囹圄，幸好明紫香跟我不同。古桥虽固执倔强，但对明紫香却是一片痴情，真正让人羡慕啊！”琳儿看了一眼陈书阁，又犹豫片刻，说：“史五娘，我们二人前日去怡春楼看望明紫香，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你听了后，会有什么感想？”史飘薇一愣，听琳儿的语气，似乎不是好消息，便说：“没有关系，琳儿，你听到什么消息就直说吧。我被关在牢狱有一个多月了，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清楚呢。”

琳儿说：“史五娘，是这样的，前日我们见到明紫香，跟她聊了很久。明紫香说，她对古桥越来越失望了，已经心生哀怨；又想到柳雅萱去紫极宫修道，脱离凡尘俗世，再看到你遭人陷害入狱，于是就产生了怡春楼并非久留之地、应尽早嫁人为好的念头。不过，明紫香说嫁人，不是嫁给古桥，而是、而是……”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史飘薇深感震惊，急切地问：“明紫香既然想嫁人，那不嫁给喜爱她的古桥，又将嫁给谁呢？”琳儿说：“史五娘，你别着急，听我说完。明紫香随后又说，大概七、八日前，有一个扬州富商来怡春楼看她跳舞，觉得她既舞姿优美，又相貌俊俏，非常喜欢，此后日日都来看她跳舞，看完又和她聊天；当这个富商了解到她的具体情况后，表示愿意帮她赎身，娶她为妾；明紫香说，自己需要认真考虑几日，再做答复。”

听了此话，史飘薇反而不觉得奇怪，说：“在怡春楼，有公子王孙或官宦商贾向我们三大名妓求婚，乃是稀松平常之事，由于各种原因，也全都被我们拒绝了，只是这次……。后来明紫香是怎么答复那个富商的？”琳儿说：“明紫香对我们说，她已考虑好了，准备接受那个富商的求婚。”刚一说完，就见史飘薇怔怔地坐着，眼睛盯着地面，一句话也没说。

少顷，琳儿又说：“明紫香说，那个富商四十多岁，年龄不算太大，性格也较温和，而且想到我嫁给陈书阁为妾，几年下来，过得也很幸福，所以才答应的。史五娘，明紫香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史飘薇恢复常态，轻轻地摇摇头，说：“琳儿，你对明紫香一点都不了解。明紫香是一个不会轻易付出感情的人，但如果付出了，也是不会轻易忘记的。她和古桥相爱几年，最终忍痛放弃，仅仅是因为古桥无法帮她赎身而已。她认识那个富商才几日，就匆忙答应下嫁为妾，明显是心里有不得已的苦衷。柳雅萱的修道和我的入狱，对她的影响特别大，加上她的胆量本来就小，既然想通过嫁人尽早离开怡春楼，而此时正好有人想娶她，也就答应下来。”陈书阁说：“是啊，我当时注意到明紫香说话语气平淡，并无反感，或许她是真心喜欢那个富商呢。”琳儿说：“明紫香要嫁人了，可史五娘却仍被关在牢狱里，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陈书阁说：“确实如此。琳儿，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查找到梁满福的下落，让史飘薇尽快出狱，好好享受人间真情。”琳儿说：“行。史五娘，那我们就回去继续查找梁满福的下落，你暂时委屈地呆在这里。再过几日，你的兄长曾和培可能就要回来看你了。”史飘薇故作轻松地说：“好，你们去吧，我没事的。”琳儿和陈书阁站起身，朝牢房门口走去。

如果说，之前柳雅萱去紫极宫修道，永远离开了怡春楼，史飘薇在痛惜的同时，想着至少还有明紫香可以陪伴自己。可怎么都没料到，现在明紫香不但和古桥彻底分手，而且还仓促答应了一个富商的求婚，不久就要出嫁为妾了。两个关爱自己的姊姊都走了，疼爱自己的兄长曾和培还在六合县，回来也是遥遥无期，史飘薇猛然感觉到，此时自己所在的这间狭小牢房，仿佛是一个恐惧狰狞、黑暗阴冷的可怕深渊，里面有一股无形的巨大漩涡，正不断地吞噬着弱小的自己；越看牢房四周，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吓得“啊”地一声尖叫，头部突然一阵剧痛，接着眼前一黑，身体往后一倒，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史飘薇恍恍惚惚睁开眼睛，发现牢房外面一片寂静，通道几处灯火闪耀，明白已是深夜了。自己斜着倒在床榻上，一阵寒意袭来，赶紧将布衾盖在身上。再无一丝睡意，史飘薇只好万念俱灰地看着牢房的房顶，想着：自己这辈子为什么活得一点都不开心、自在和轻松？为什么全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压抑和难受？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与其这样勉强苟活于世，不如趁早一死解脱了事。唉，自己来这世上算是白走了一遭。茫茫人海，谁会可怜自己？谁能帮助自己？过了片刻，史飘薇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第二日，当法曹打开牢门送来饭菜时，史飘薇挣扎着想坐起来，顿时觉得浑身无力、难以动弹。法曹好奇地问：“史飘薇，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史飘薇喉咙干痒、胸口憋闷，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法曹走上前，说：“史飘薇，你昨晚是不是着凉了？我去找一个医师来给你看看吧。”史飘薇轻轻地摇摇头。法曹又说：“没有关系。曾录事临走时，让我好好照顾你；你生病了，我肯定不能坐视不管。这里有饭菜，你能吃就尽量吃点吧。我去找医师了。”

过了半个时辰，法曹带来一个医师。医师认真给史飘薇把了脉，询问了一些症状，然后开了药方。送走医师，法曹到药肆按方买药，煎成汤药，端到牢房里。史飘薇在法曹的搀扶下，努力坐起来，才服了一小口，就再也服不下去了。法曹无奈，说：“史飘薇，这样吧，我把这碗汤药放在几案上，你歇会儿再服。我还有公干，就不能照顾你了。”史飘薇嘴里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多—谢—法—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