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密谋送礼(上)
开元二十一年(733年)五月的某日,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四辆马车行驶到望霄楼大门前停住了。少顷,杜游琛从第一辆马车里下来,抬眼看了一下望霄楼的匾额,然后走到第二辆马车前,对着里面轻声地说:“安明府,到了,请下车!”车帘掀开,海陵县县令安朝溪探出身子,说:“杜郎君,记得称呼我为‘安郎君’啊。”杜游琛忙说:“抱歉,一时忘了。安郎君,请下车!”安朝溪下了马车,左顾右看,说:“此处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我吧?”杜游琛也看看周围,说:“放心,肯定不会。”后面两辆马车分别下来叶尔秋和杨一福。二人同时走了过来。
杜游琛说:“安郎君一来扬州就找到鄙人,鄙人深感荣幸,便带上二位朋友,专门请安郎君来望霄楼进食。安郎君,勿用客气,请!”安朝溪问:“雅间可曾订好?”杜游琛笑着说:“请安郎君放心吧,一起准备妥当。”四人一起进入望霄楼。
在一个酒博士的引领下,四人走进二楼一个精致的雅间里。坐下后,杜游琛对酒博士说:“按照之前我派人点好的酒菜,尽快上来。”酒博士忙说:“请各位客人稍坐片刻,酒菜很快就好。”不多时,酒博士将所有酒菜全部上齐,说了声:“各位客人请慢用。”转身退出。
杜游琛站起身,用杓在酒樽里挹酒,斟满安朝溪的酒杯,说:“安郎君,我们已有两个月未能一起饮酒了,今日难得在扬州相聚,不醉不归。”安朝溪说:“饮酒再好,也需适可而止。这段时日,我几乎日日和人饮酒,感觉身子比以前差了许多。”杜游琛说:“好,安郎君就请随意。”给另外两个酒杯也斟满酒,又说:“对这二位朋友,安郎君早已熟悉,特别是这位叶郎君所属的叶家船队,昼夜行驶在大唐的几条重要航线上,影响甚广。我俩合作多年,彼此关照,共同谋利,加上安郎君的鼎力协助,才使鄙人拥有今日扬州首富的虚名。为了表示感激之意,我俩共敬安郎君一杯。”举起酒杯。叶尔秋也起身举杯,说:“安郎君德才兼备、福泽黎民,鄙人远在扬州,也经常感受到安郎君的美名和恩惠,甚为荣幸。鄙人不才,和杜郎君共敬安郎君一杯。”安朝溪站起身,说:“都是朋友,何必如此客气。也罢,我们共饮一杯。”举起酒杯。三人相向一伸,各自一饮而尽。
坐下后,叶尔秋用杓在酒樽里挹酒,分别斟满三个酒杯。杜游琛指着杨一福,对安朝溪说:“这位乃瓷器商杨一福,精通诗文书画,不简单啊!”杨一福忙说:“杜郎君过奖。鄙人略懂皮毛,混口饭而已,这位安郎君在诗文书画方面才是造诣深厚呢。”杜游琛说:“杨一福之名不曾远播,可说起他的女婿,那在扬州真正是无人不知啊。”安朝溪好奇地问:“杨一福的女婿何许人也,这般有名?”杜游琛说:“杨一福的女婿乃是赫赫有名的江南七子之一的陶简,现在州府担任参军事,负责表奏书檄等事务。”安朝溪点了点头,说:“江南七子闻名遐迩,其中之一的陶简我也听说过,诗文书画都是一流。陶简才华出众,在州府任职,想必深受任使君垂爱吧?”
杨一福叹了口气,说:“唉,陶简多年前就渴望步入仕途,如今虽已成真,但听小女杨碧玥几次回杨家说起他,都是连连摇头。”安朝溪问:“此为何故?”杨一福说:“听小女说,陶简在州府并不得宠,相反有几次撰写书檄出现差错,均受到任使君的严厉斥责。陶简自幼长在富裕家庭,加上有些才华,除了两次科举落榜外,几乎未能遇到任何坎坷之事;好不容易在州府谋得一个职务,以为从此能够大显身手、大展宏图,孰料能力较弱、阅历又浅,屡屡失误,在州府受了委屈,回到家里便向小女倾述。小女每次安慰一番后,一一指出了他的问题所在。我这个当岳父的,别无所求,只希望陶简尽快成长起来,也好让我们少操些心。”
安朝溪说:“据我所知,目前在州府最受任使君青睐的,当属录事参军曾和培。此人多次来到海陵县,办事之认真,思虑之周到,反应之灵敏,能力之超群,真正少见啊!”杜游琛轻声地说:“确乃如此。多年前有一日,鄙人在州府拜会任使君,亲眼看见曾和培不到两个时辰,便让这家酒肆主人牟世峻乖乖退出了霸占的恒达店。在曾和培临走前,牟世峻还主动将自身佩带的一块昂贵玉佩交给他,请他转交任使君。牟世峻向来贪婪无厌、蛮横无理,连鄙人都畏惧三分呢,结果一下就被曾和培收拾得服服帖帖。”安朝溪感慨地说:“任使君有曾和培这样能干的僚属,当是如虎添翼。可惜海陵县没有这样的人才,以前倒是有个县尉胡其成办事沉稳老练,不但出谋划策,而且对我也很忠心,所以我非常放心地将很多重要之事交给他办理。谁也没想到,赋税征收和运输之事败露后,为了让他逃过州府责罚,我让他悄悄潜入扬州,暂时藏于杜郎君的家里,本想等上数月,再做妥善安排。可在端午节那日,他却意外被州府发觉,无法脱身而自杀身亡;此后一直没有类似之人出现,很是遗憾啊!”
杜游琛说:“当时,胡其成深夜来到鄙人的家里,说出事情原委。鄙人和安郎君交情深厚,跟他也是接触多年,见他落难,自是大力相助,单独将他安排在一座院落里,反复叮嘱不可离开,每日指派专人送食。刚开始时,他尚能配合。未料,到了端午节当日,他对鄙人说,自己从二十岁时就当上龙舟桨手,持续了五、六年,对龙舟赛甚为痴迷;因此不顾鄙人再三劝阻,以扬州不会有人发觉为由,坚持要去观看龙舟赛。鄙人无奈,只得同意,告诉他必须躲在人群里,便于遮掩,看完后迅速返回。龙舟赛结束后,鄙人在家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他回来,预感可能出事;为了探听虚实,派人前去州府打探,才知他已自杀于江边。”
叶尔秋说:“鄙人跟胡其成打过交道,深知他的性格有些自负,端午节当日若藏身于鄙人船上观看龙舟赛,或许就能躲过一劫。”安朝溪说:“胡其成掌握了太多的秘密,当我听到他死亡的消息后,心里反而踏实下来。以前听胡其成说,他在扬州是有些亲戚朋友的,而且关系密切。我很担心他去扬州投靠这些亲戚朋友,因为州府如若得知,定会大肆搜查,抓获他是迟早之事;经过认真思索,让他直接去找杜郎君。结果此人寿命终究太短,怨不得别人啊!”
杨一福举起酒杯,说:“胡其成之事早已过去,我们不用再提。来,鄙人建议,我们共饮一杯。”四人举杯相向,瞬间再次见底。杨一福又将四个酒杯斟满。安朝溪忧郁地说:“杨郎君的贵婿陶简在州府任职,对任使君个人喜好想必较为熟悉,我不在扬州,也略知一二,可对任使君夫人有何喜好却是无从知晓。”杨一福不解地问:“安郎君何以问起任使君夫人有何喜好呢?”
安朝溪说:“实不相瞒,我此次来扬州,并非公干,而是为了给任使君夫人庆祝生辰的。以往任使君每次庆祝生辰时,我事先了解他的特点,投其所好送上大礼,不在话下,而这次任使君给夫人庆祝生辰,我对此心里茫然,不知该送什么礼物好?到了扬州,就只能找杜郎君帮忙了。”杜游琛想了想,说:“鄙人也不清楚任使君夫人的喜好;曾和培和任使君在公事上接触频繁,应该比较清楚。”杨一福说:“鄙人想起来了,五日前,小女和陶简来到杨家;小女说了一句‘连夫人也要庆祝生辰,这个任使君太会敛财了’。当时,陶简还急忙拦住她,不让她说。鄙人无意间听到后,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才明白,陶简也受邀参加任使君庆祝夫人生辰之事了。陶简都能参加,那任使君信任的曾和培更是首当邀请。陶简就是在曾和培的引荐下,才进入州府的,可见二人关系非同一般,让陶简询问曾和培,便可知晓。”安朝溪面露喜悦,对杨一福说:“杨郎君是杜郎君的朋友,此事就全靠杨郎君出手相助了。三日后,就是任使君夫人生辰,我还望贵婿陶简尽快向曾和培打听啊。”
杜游琛紧皱眉头,问:“安郎君此次未着官服来到扬州,给任使君夫人庆祝生辰,随从也仅带了三人,为何这么简单?”安朝溪疑惑地说:“前几日,任使君派人到海陵县给我送的书信中,就是这么要求的,我定然不能违背,有何不妥吗?”杜游琛说:“此举并无不妥。安郎君还记得吗,以往任使君庆祝生辰时,可否邀请过曾和培?”安朝溪认真回想一阵,恍然大悟,说:“对啊,以往任使君庆祝生辰时,从未邀请过曾和培,这次给夫人庆祝生辰,更是不可能邀请,我差点忘了。”杜游琛说:“安郎君每次受邀都是轻装简从,说明任使君在这方面特别谨慎。鄙人和任使君平时走得较近,知道任使君在公事上信任曾和培,在私事上却是极力疏远。另外,任使君庆祝生辰,历来只邀请少数可靠之人,包括安郎君、鄙人和叶郎君,并不大肆张扬,此次给夫人庆祝生辰,也是如此。当收到邀请后,鄙人和叶郎君商议各送一件贵重物品即可,并未过多在意,没想到却使安郎君为难了。”
安朝溪说:“任使君是我的上司,我定不能随便送一件礼物,给他夫人庆祝生辰。我应该送何种礼物,杜郎君可有高见?”杜游琛思忖片刻,说:“匆忙之间,鄙人也想不出送何种礼物为好。”又问叶尔秋:“叶郎君能否考虑一下?”叶尔秋认真想着,半晌,才说:“给女子庆祝生辰,当然要送女子喜爱之物,比如簪梳、钏镯之类的生活物品,至于具体送什么,还是要知道此人特点才行。”
杨一福沉思一阵,说:“鄙人出个主意,你们看看是否可行。大概七、八日前,鄙人陪同内人去吴宗坤作坊外面的店铺挑选铜镜,看见一面天马鸾凤纹镜非常漂亮。由于内人很喜欢,拿在手里反复欣赏,很久都不愿放下,鄙人也便在旁边一同观看。那面镜子主要纹饰为缠枝花,中间是两匹飞奔的天马和两只展翅静立的鸾凤,天马和鸾凤之间又有四只不同形态的禽鸟;天马的鬃毛和鸾凤的羽毛刻画地极其细致入微。据吴宗坤介绍,这面镜子的技艺卓越超群,纹饰繁缛富丽,金光闪亮,线条流畅,堪称铜镜之极品,世上罕见。我和内人对此镜都情有独钟,本想购买,无奈售价昂贵,只得放弃。作为扬州长史夫人,平时或许喜欢妆扮自己,若要妆扮,必照镜子。鄙人以为,安郎君不妨将这面天马鸾凤纹镜买下,送给任使君夫人。以后任使君夫人只要一照这面镜子,就会联想到是安郎君所赠,高兴之下,在任使君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也说不定呢。”安朝溪大喜,说:“此法甚好!不管天马鸾凤纹镜售价如何昂贵,我定当派人买下来。”又如释重负地说:“啊,礼物既已想好,我的心里一下轻松许多。来,我们共同饮了此杯!”四人相向举杯,随后饮尽。
安朝溪兴奋地说:“终于了结这件事情,我开心啊!这样,进完食后,我请诸位去怡春楼,听史飘薇弹筝。”叶尔秋问:“安郎君也喜欢听史飘薇弹筝?”安朝溪说:“原先我对听弹筝兴趣不是很大,只是后来娶的小妾喜欢听弹筝,久而久之,我也逐渐喜欢上了。扬州怡春楼的史飘薇弹筝技艺高超,闻名天下,既然来了,我们就应好好欣赏一番。”杜游琛忙说:“安郎君来到扬州就是贵客,焉能破费;一切全由鄙人做东。”安朝溪说:“也罢,我们安心进食,完了就去怡春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