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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酒后怨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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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洄眼睛一亮,明白三人可能会各抒己见了,自己多听少说,牢牢记住三人言语,找到把柄,就大功告成了。接着,李瑶叹道:“是啊,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出了王府大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今,整日闷在府里,受到太多限制,焉能不消极啊?”李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恨恨地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们的时日好比转瞬即逝的朝露,失去的确实太多了,真是不甘心啊!”杨洄忙给李瑛的酒杯斟满酒,故意说:“来日方长,二兄乃是太子,以后享福的时日多的是,千万不可忧愁。须知,忧愁上心,白发上头,不能不慎重啊!”李琚小心地看了看周围,低声地问:“这里没有外人吧?谨防隔墙有耳。”杨洄心想:“我才提了一句,你就如此紧张。看来三人平时缄口结舌,已经养成习惯。可我偏不信邪,今日非要让你们三人说点什么。”便说:“三位兄长大可放心,这里是公主府,除了婢女,就是奴仆,而且我早就让他们远远地离开了,还反复强调,谁敢偷听我们说话,若被发现,定要割去舌头;他们都吓得躲到别处去了。”

李瑶自饮一杯,说:“妹夫莫怪,往常我们三人也是这样,实在没有办法,都是环境所逼啊。”杨洄又给李瑶的酒杯斟满酒,不再说话。李琚不服气地说:“我们都很年少,若说忧愁,即便有些,也仅是暂时的。刚才提到五兄写的字,那是东汉末年曹操《短歌行》里的句子,后面还有几句‘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意思是说,当空悬挂的皓月啊,什么时候才可以拾到我久蓄于怀的忧愤,就像滚滚向前的长河一样没有尽头。即便忧愤长如河流,可是曹操依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经过不懈努力,最终统一北方,立下丰功伟绩,深受后人敬仰。相比而言,我们现在只是不能随便说话、随便走动罢了。二兄作为太子,等到有朝一日继承大统,我们可就……”

李瑛急忙伸手阻止,说:“八弟,还请慎言。以后情况会是怎样,谁能预料。说句实话,我这个太子能否顺利当下去,要看父亲如何处理各方面的关系。”李瑶说:“二兄言之有理,毕竟前车之鉴,不可忘却。在历朝历代中,废立太子之事并非罕见,比如隋文帝先立长子杨勇为太子,后来又废掉,立次子杨广为太子,杨广此后成为隋炀帝。本朝,太宗先立李承乾为太子,后来废掉,立李治为太子,李治就是后来的唐高宗。至于女皇先后废立太子李弘、李贤、李显三人,早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了。”李瑛长叹一声,说:“唉,太子之位,表面看去无比风光,实则隐藏重重凶险。五弟刚才所说,数年前我就清楚了,那些被废掉太子的人下场凄惨,大都早早死去。如今,我为太子,岂能没有担忧啊!”李琚连饮几杯,略显醉态,摇晃着头,说:“二兄不必担忧,诸多皇子中,能获得父亲喜欢的很少。外人面前,二兄只要做到谨言慎行,便可万事大吉。”李瑶附和说:“对,二兄,继续忍耐,坚持下去,以后肯定登上皇位。”

杨洄默不作声,只是顾着用杓在大酒樽里挹酒,斟满每个酒杯。又饮了几杯,李瑛有些神志不清,嘟囔着说:“原先以为当上太子,除了父亲、母亲外,谁见了我,都要低下头,可谓威风八面、睥睨一切。谁能想到,真当上太子后,我才发现滋味竟是这般难受,甚至不如其他皇子过得轻松快活。唉,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李琚饮得舌头不听使唤,但仍接过话来,说:“为什么?哼,还用问吗?二兄,我和五兄是你的弟弟,一直跟随着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全都无怨无悔。”李瑶稍显清醒,说:“八弟,你是不是饮多了?二兄问为什么,你却答非所问。”李琚将眼睛鼓得圆圆的,似醉非醉地说:“谁答非所问了?二兄问当上太子为什么这般难受?这个很好回答,你仔细想一想,是谁让你当上太子的?是谁又想夺走你的太子之位的?啊,想清楚这些问题,你就找到了答案。”

李瑛已有五分醉意,又加上李琚的话一刺激,顿时热血沸腾,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朝地上一摔,咬牙切齿地说:“是父亲让我当上太子的,可他最宠爱的惠妃却想夺走我的太子之位。哼,这个可恶的女子已夺走了父亲对我母亲的宠爱,如今又想夺走我的太子之位;呸,白日做梦!等我李瑛以后当上皇帝,肯定轻饶不了她。”李瑶也忙站起身,伸手拉着李瑛,说:“二兄,你醉了,不能再说了;倘若隔墙有耳,我们就麻烦了,快坐下吧。”李瑛用力甩开李瑶的手,斗气般地大声说:“凭什么不能再说?我是堂堂太子,难道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今日我偏要说!”李琚感觉自己处在云里雾里,迷迷糊糊跟着起哄:“二兄,你是太子,我们二人是亲王,地位显赫,可平时就像缩头乌龟一样,说话也要小心,做事也要小心,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这种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啊?二兄,此时只有我们兄弟几个,没有外人,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将这段时日受到的压抑和憋屈全都发泄出来。”

杨洄心里一阵惊喜,没想到,几杯酒下肚,太子李瑛几乎变得神魂颠倒,激情昂扬,口吐真言;光王李琚借酒逞能,蛊惑着太子无所顾忌地说话;鄂王李瑶试图阻拦太子冲动,却是毫无作用;自己正好凝神聆听,认真记住太子李瑛说的每一句话。于是,杨洄假意劝道:“二兄,不要着急,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吧。我们都是兄弟,不会介意。”李瑛涨得满脸通红,坐下后,仍是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杨洄拿来另一个酒杯,斟满酒,递给李瑛,说:“这段时日,你们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小弟非常理解,所以今日庆贺小女满月,特邀三位兄长过来饮酒放松。来,二兄,饮了这杯酒,有话慢慢说。”李瑛接过酒杯,仰脖而尽,说:“还是妹夫好啊。说句实话,本来父亲让我当太子,我是万分感激。结果才过几年,惠妃就已多次蛊惑父亲,总想找个借口将我废掉,立自己儿子寿王李瑁为太子。若不是中书令张九龄在父亲面前竭力反对,说不定我早已被贬为庶人,逐出长安。父亲一生英明果断,为何在这件事上会那么糊涂呢?”

由于大脑昏昏沉沉,李琚不假思索,跟着说:“对,就是这样,父亲太糊涂了、太偏心了,明明立了二兄为太子,却要相信惠妃之言,总想废掉二兄,立惠妃之子李瑁为太子,凭什么呀,啊?就凭父亲宠爱惠妃?李瑁那个木讷迟钝的人,一看就知没有帝王之相,若是立为太子,将来当上皇帝,岂不会给大唐造成混乱?父亲真的好糊涂啊!”听见李瑛和李琚竟肆无忌惮地责备父亲、也是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当朝皇帝,尚未饮醉的李瑶吓得面如土色,急忙朝二人挥了挥手,大声地说:“二兄、八弟,千万不要乱说,不可贬损惠妃,不可非议父亲;如果让外人听见传出去,我们几人真的就后患无穷了。妹夫,帮我劝劝他们吧,他们都醉了。”

杨洄暗自得意,心想:“劝劝他们?哼,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们越是诘难惠妃,越是埋怨圣人,等我告知了惠妃和李林甫,以后升官的机会就越大,李瑁当上太子的希望也就越大;而李瑁一旦当上太子,我享受的荣华富贵也就越多,哈,哈,多美啊!”看见杨洄没有反应,李瑶以为他胆怯了,便说:“妹夫,他们二人虽是太子和亲王,但也是你的兄长。你来劝劝他们,他们不会责怪你的。”杨洄只得装模作样地说:“二位兄长,请听小弟一言,饮酒可以尽兴,说话不能随意。若是说话随意,被人听见告发,我们兴许都会受到连累。今日小女满月,二位兄长都是小女之舅,还请多多体谅才是。”

或许意识到刚才有些口不择言,李瑛摇晃着身子,挥舞着双手,大声地说:“好,好,不说了,饮酒!饮酒!饮醉了,正好解千愁,我们一起饮啊!”举起酒杯,一口吞下。杨洄又用杓在大酒樽里挹酒,斟满李瑛的酒杯,恭维地说:“二兄真是海量,小弟自叹不如。”李琚醉态十足地拿着酒杯伸向杨洄,嘴里喷着酒气,不满地说:“我、我也是海量,斟、斟满,赶快斟满,少、少一滴都不行。”杨洄又斟满李琚的酒杯,笑着说:“对,对,八兄也是海量,海量。”李瑶担心二人再次口无遮拦,忙说:“好了,你们都是海量。不过,仅此一杯,饮完我们都不饮了,休息一阵,然后回府。”

李琚脖子一仰,酒杯变空;右手一松,酒杯滑落在地;接着,身子摇摆几下,“扑通”一声,倒在食案上面,再无动弹。李瑛嘲笑着说:“你还说自己是海量呢,这么快就倒下了。”李瑶说:“八弟醉了;二兄要小心啊,可别醉了。”李瑛冷笑一声,说:“醉了好,醉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真正地开心惬意啊!”杨洄估计李瑛不会再说出格之言,便说:“二兄,没有关系,等会儿你们都不用回府了,就在小弟这里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小弟亲自将三位兄长送回府里。”见此情景,李瑶说:“那,就麻烦妹夫了。”杨洄笑着说:“三位都是小弟兄长,何必这般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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